一、大主语的变化
主谓谓语句的大主语从信息表达的角度来说是谓语叙述的对象,属于已知信息,它往往由名词性成分充当,从我们的统计中可以看出,绝大多数的大主语确实是名词性的,其中占主流的是单个名词和偏正式名词短语,这两类名词性大主语的情况比较稳定,在汉代和魏晋南北朝的情况是一致的,联合式名词短语和“者”字短语的情况则有所不同。
联合式名词性大主语,包括名词短语和介于短语与词之间的名词性成分,这类大主语在《论衡》中所占比例为13.3%,在《世说新语》中所占比例为3.5%,在《颜氏家训》中所占比例为6.5%,在《撰集百缘经》中所占比例为5.1%。从汉至魏晋南北朝,联合式名词性成分做主谓谓语句大主语的比例在下降。究其原因应与表比较的主谓谓语句的变化有关,上古汉语时期表差比的句式多为动补或形补结构的一般主谓句,表等比的除了补充结构作谓语的,就是异同类形容词单独作谓语的,前者表现为一个比较项为主语,表比较的补充结构作谓语,补语包含另一个比较项;后者表现为两个比较项并列作主语。首先,无论哪种比较句式,若要增加比较的方面,都可以将比较方面置于小主语的位置,形成主谓谓语句的形式。而到了中古时期,发生在这一时期的介词结构前移使得比较句由补语形式为主向状语形式为主发展,动词前除了大主语外还有介词短语的状语,这种介词短语的状语分两种情况:等比的往往为“与+宾”结构,差比的往往为“比+宾”结构,无论哪种情况,都是将一个比较项置于介词后作宾语,两个比较项并列出现的情况大大减少。其次,因为谓语前既有主语,又有介词状语,需要引入比较方面时,无法再将其置于谓语核心之前,因此也出现了不少将表比较方面的词置于谓语后的情况,如现代汉语中的“同年、等高”等词的出现,通过各种分化,主谓谓语句表比较的功能也日益减退。基于以上两点,到魏晋南北朝时期,表比较的主谓谓语句整体在减退,依然存在的表比较的主谓谓语句也不再支持联合式名词成分作大主语,因此从汉至魏晋南北朝,联合式名词性大主语的比例越来越低。除了语言系统的历史变化外,联合式名词短语的使用也跟文献的口语化程度相关。《论衡》与《颜氏家训》的文言色彩比较浓,而口语化程度较轻,而这两部文献中联合式名词短语作大主语的比例都比较高。《世说新语》和《撰集百缘经》口语化程度较高,而联合式名词短语作大主语的使用比例则比较低。
“者”字短语作大主语的共111例,而《论衡》则有93例,占据了83.78%的比例,其他三部书中“者”字短语作大主语的数量却很少,我们认为这与“者”字短语本身所具有的浓重的文言色彩有关。东汉以后言文脱离,书面语和口语分道扬镳,《世说新语》《撰集百缘经》又是口语性较强的文献,尤其是《撰集百缘经》,口语成分非常多。在这种言文分离的历史变化中“者”字短语本身也有被其他成分更替、取代的倾向,因此由汉至南北朝“者”字短语的使用日益减少。其中《撰集百缘经》中“者”字短语作大主语的只有3例。与《世说新语》时代接近的《颜氏家训》,文言成分要稍重一些,因此在用“者”字短语作大主语的情况就略多一些,共有9例。
代词作大主语无论是汉代,还是其后的魏晋南北朝时期,数量都很少,这是由大主语兼作话题的特点所决定的。从曹逢甫(1995)提出汉语话题有定的指称特点后[23],学界从不同角度分析了汉语话题的特点,普遍认为话题应该为已知信息,话题经常为定指或类指的,话题控制话题链中代词与零形式的所指,这几点对作话题的主谓谓语句的大主语形成了一定的限制。聂仁发(2009)认为话题形式的选择遵循梯度原则,“当话题以不同形式出现时,通常都是语境依赖度低、回指能力弱的先出现,语境依赖度高、回指能力强的后出现,它们遵循名词形式>代词形式>零形式的梯度”[24]。大主语往往是一个语段中的第一个话题,因此其首选应为名词形式,这也是大主语代词极少的原因。在有限的几个句例中,《论衡》句例中的大主语用代词“吾”,其他文献句例中的大主语用代词“我”,这与第一人称代词系统的发展、替换状况是相符合的。与代词大主语相关的一个现象是“代+名”短语作大主语,这类大主语大量出现在《撰集百缘经》中,共12例,其中7例代词为“彼”,另有“我”“其”“汝”等,我们对《撰集百缘经》进行整体考察后认为这应该是汉译佛经中的一种特有的句式,在其他汉译佛经中也大量存在这种句式,无论是不是主谓谓语句,在汉译佛经语篇首句后的次句中,照应话题、转换话题时往往都会用“时彼+名词”这样的结构,这里的时间名词往往被称为话题标记,而代词“彼”后的名词往往是一个所指不太明确的类指名词,我们认为“彼”的作用在于回指句首话题,并通过限制功能来增强其后类指名词的定指性。
谓词性成分作大主语在《论衡》与《世说新语》中的表现比较突出,在另外两种文献中则非常罕见。然而《论衡》与《世说新语》中的谓词性大主语可以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系统,前者形式多样,既有对先秦时期谓词性大主语的形式的继承,又有在前一时期的系统上进行改进的痕迹,这使得《论衡》中的谓词性大主语无论在句法形式上,还是在语义类型上都显得丰富得多。相比之下《世说新语》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书中共收到此类主谓谓语句13例,这13例几乎都是两两相对,结构整齐,形式统一,且表达的语义也是一致的,那就是用于品评人物,这是谓词性大主语的新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