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 论

绪 论

第一节 选题缘起

主谓谓语句是汉语的基本句式之一,出现时间早,结构特点显著,应该引起学界的关注。而目前对主谓谓语句的研究还远远不够,这主要表现在各学者对句式认定的标准不一,研究的深度不够。就古汉语主谓谓语句而言,专书研究少,断代研究处于空白。鉴于这种情况,本书认为主谓谓语句,尤其是古代汉语主谓谓语句的研究应该成为汉语史研究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在研究过程中我们认为应该以专书研究为基础,进而进行断代研究,最后对主谓谓语句的历史发展脉络进行梳理。

汉魏六朝这一历史时期是上古汉语向近代汉语过渡的时期,在这一时期,一些旧的语法现象开始消退或改变,新的语法现象开始萌芽与发展,就主谓谓语句而言,汉魏六朝时期的主谓谓语句系统与先秦时期相比,也发生了相当的变化,有些类型的主谓谓语句衰落甚至消失,如:“主之谓,S”类主谓谓语句随着“之”的衰落而衰落;有些主谓谓语句得到发展,使用频率增加,内部类型丰富,其中最为典型的是“谓词性小主语的主谓谓语句”;另外,这一时期汉译佛经文献的出现使得主谓谓语句呈现出新的面貌,其中话题标记的增加以及篇章的句子化都是比较明显的变化。虽然主谓谓语句在这一时期有了很大的发展,但学界目前对此的关注并不多。相对于先秦时期主谓谓语句的研究而言,汉魏六朝时期的主谓谓语句研究几乎是一片空白。学界对先秦时期的重要典籍,如《左传》《论语》《孟子》的主谓谓语句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描写分析成果,我们可以根据这些成果对先秦时期的主谓谓语句进行一定的总结归纳。学界对近代汉语主谓谓语句的研究亦只有零星的研究成果,而对中古时期主谓谓语句的研究则更少。有鉴于此,本书选取汉魏六朝这一历史时期有代表性的文献《论衡》《世说新语》《颜氏家训》《撰集百缘经》,对其中的主谓谓语句进行考察和分析,总结归纳主谓谓语句这一句式在汉魏六朝时期的具体表现,为汉语史的研究提供一点断代研究的成果。

第二节 研究现状

主谓谓语句是贯穿古今汉语且使用较为普遍的一种句式,无论是在句法形式还是在语义表达、语用功能上都具有鲜明的特点。但是,学界对主谓谓语句的研究较晚,尤其是古汉语主谓谓语句的研究更是远远滞后于现代汉语。

一、现代汉语主谓谓语句研究

主谓谓语句是从句法结构的角度划分出来的,指的是主谓结构作谓语的句式。在汉语语法研究中,最早提出并讨论主谓谓语句的是陈承泽,他于1921年在《学艺》杂志第二期上发表文章,其中提到“得以句为说明语”的句子,这与后来人们所说的主谓谓语句大体是对应的。此后不断有学者对这一论题进行研究。从目前的研究成果来看,现代汉语主谓谓语句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主谓谓语句的范围和分类、主语和话题(主题)的关系、主谓谓语句的篇章功能研究。

(一)对主谓谓语句的范围和分类的研究

对主谓谓语句的范围和分类的讨论几乎贯穿了整个主谓谓语句的研究史。学界对主谓谓语句的研究越深入,分类就越细致。

首先,丁声树等1961年著的《现代汉语语法讲话》正式提出了“主谓谓语句”这一术语,并依据句子成分之间的意义关系把主谓谓语句分为三类,即主谓谓语中的主语和全句的主语有关系;全句的主语在意义上是主谓谓语的受事;主谓谓语当中常有“也”字、“都”字。这三类大体是按照意义关系来分的,但第三类却又参照了句法形式标准,按照形式上的特点来定义。

朱德熙在《语法讲义》(1982)中,把主谓谓语句分为七类,即大主语与小主语之间有领属关系或整体与部分的关系;大主语或小主语是时间词或处所词;大主语或小主语是后边动词的受事;大主语是与事或工具;大主语与小主语意义上的关系十分间接;大主语或小主语是谓词性成分;大主语为表示事物周遍性的词语。朱先生的分类依然延续了语义标准,并且尽量按照大主语的语义格来分类,对其中大主语和谓语动词没有格关系或谓语为形容词的则将其命名为关系十分间接,或者按照其内部成分的特点命名为“大主语或小主语是谓词性成分”“大主语为表示事物周遍性的词语”等。从朱先生的分类中,我们能够看出汉语主谓谓语句内部的复杂性。

以上两位先生对主谓谓语句的分类都是基于语义关系的分类,而李临定在《现代汉语句型》(1986)中则根据句法结构特点将主谓谓语句分成三大类十四小类,这里暂不罗列。

总之,经过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讨论,学界在《现代汉语语法讲话》的基础上,根据大主语与小主语、大主语与小谓语等成分之间的语义关系对汉语主谓谓语句进行了分类,根据这种分类方法,目前学界普遍认为主谓谓语句主要有以下七类。

①大主语与小主语有领属关系:他身体健康。②大主语与小主语有陈述关系:他待人有礼貌。③大主语为小谓语的受事:什么书他都看过。④大主语为小谓语的施事:他一口水都不喝。⑤大主语隐含介词:无线电他内行。⑥大主语与动词宾语复指:这支钢笔,我很喜欢它。⑦大主语与小主语有领属关系,与动词宾语有施受关系:他一只手牵着一个孩子。

以上几种分类所采用的角度有所不同,划定的主谓谓语句的范围也有宽有窄,但各家所划定的主谓谓语句中有大量相同的小类,这些小类便是典型的主谓谓语句,是我们研究的重点。

(二)对主语和话题关系的研究

自从李讷和Thompson(1976)根据话题优先这一类型参项,提出语言的四种类型,并将汉语列为话题优先型的语言后,学界对汉语话题句的研究便越来越多。话题句是从语用角度划分出来的一个句类,其范围比较大,涵盖的句子也比较多,汉语话题句比较特殊的是有多层话题句,这种多层话题句与主谓谓语句有很大的重合,因此,对主语和话题关系的研究无论在话题句研究中还是在主谓谓语句的研究中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首先,要确定某一类句子是不是主谓谓语句,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看位于句首的成分是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大主语,因此对主语和话题的研究在很大程度上与确定主谓谓语句的范围相关。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比较丰富,从早期的赵元任先生到此后的一系列研究汉语话题的学者,几乎每一位都会论及这一问题。总结这些研究成果,可以知道目前人们对主语和话题关系的看法大体有以下三种。

1.主语、话题等同说

持这一观点的学者以赵元任(1968)、朱德熙(1982)等为代表。Chao(1968)认为汉语主语和谓语的语义关系很松散,主谓之间可以有停顿、语气词等这些形式标记,即使没有,也可以加上。并且可以将汉语的句子看成一问一答的两个句子的组合,无论是形式标记,还是这种可以拆分的、比较松散的语义关系都可以看作话题和述题的特征。因此,他认为汉语的主语和谓语相当于话题和述题。朱德熙(1982:96)认为:“说话人选来作主语的是他最感兴趣的话题,谓语则是对于选定了的话题的陈述。”这与赵元任的看法相似。他们的观点大体代表了早期汉语结构语言学对话题的看法,他们对话题的考察主要是从形式上来看的,认为位于句首的名词性成分就是主语,同时也是话题。根据这种观点得出的主谓谓语句范围是最宽的,甚至一些句首的提示语成分都会被当成话题和主语。

2.主语、话题不同平面说

随着话题研究的深入,无论是结构语言学还是功能语言学在研究话题时都逐渐意识到话题和主语并不是完全等同的,不断有学者提出话题、主语不同平面的观点。其中功能语言学研究者提出这一观点的有我国台湾学者曹逢甫(1979)、汤廷池等,祖国大陆主要有张伯江、方梅(1994)等,他们从句首成分的信息特点、语气停顿、篇章表达等方面对话题做了相关的描述;而结构语言学研究者提出这一观点的以胡裕树、范晓(1985)等三个平面的倡导者为代表,而陆俭明(1986)是首次从形式上对话题和主语做了区分。持这一观点的学者大都将主语作为句法层面的概念,而将话题作为语用层面的概念,因此话题不是句法成分,不能进入句法成分的分析。因此,他们为语用层面的话题在句法层面的表现找到了一个术语,那就是“提示语”,这样一来,就没有了所谓的大主语,从而也取消了主谓谓语句。

3.话题、主语并存说

在讨论话题能否进入句法分析时,学界产生了分歧,有人认为话题不能同时作主语进入句法分析,也有一些学者认为话题和主语可以并存,句首成分可以既是语用层面的话题,又在句法层面作主语。基于此,他们提出了话题、主语并存说,这一观点以徐烈炯、刘丹青(2007)为代表,另有宋玉柱(1987)、袁毓林(1996)等。他们认为主语和话题确实是属于不同层面的概念,但这不影响句首成分同时作主语和话题,也不影响大主语和小主语并存的情况。在讨论话题的形成时,徐、刘的观点可以概括为生成说,而袁文则倾向于移位说。袁毓林(1996)认为汉语的基本句式是主谓句,而主谓谓语句是从基本句式派生出来的,派生的主要方式便是某些句法成分经过移位到句首成为话题,这一过程可以称之为话题化,而话题化得出的成分是主语的一种,主谓谓语句中的大主语就是句法成分话题化的结果,他们把位于句首的名词性成分都叫做主语,当位于句首的不止一种名词性成分时,就区分大主语、小主语,把这种句子称为“主谓谓语句”。而徐烈炯、刘丹青(2007)是研究话题结构的重要学者,他们在语言类型学研究中得出,汉语普通话的基本类型是TSVO(话题优先)型,T(话题)是汉语句子本来就有的成分,主谓谓语句是汉语的基本句式。汉语句子结构中永远有一个话题位置,这个位置不一定每次都被占用,当这一位置被占用时,这个句子就是话题句,而在话题位置上插入成分的过程就叫做话题化。这个观点与第一种观点有相似之处,只是对句首成分的称呼以及对我们所说的主谓谓语句的称呼有所不同。他们认为,如果句首只有一个名词性成分,它就叫主语,若句首有两个名词性成分,则把第一个叫话题,第二个叫主语,并把这种句子称为“述题为主谓结构的话题句”,以求在语用上达到统一。

我们认为这三种观点从不同角度分析了主谓谓语句的来源及生成过程,综合起来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主谓谓语句”是句法层面的提法,“述题为主谓结构的话题句”是语用层面的提法,二者的核心内容是相同的。持“主谓谓语句”观点的学者倾向于认为这种句式是一种变式句,是由主谓句经过一定的过程变换来的,同时这种变换要受一定的语义、语用的制约,通过这些制约条件可以缩小主谓谓语句的范围。持“述题为主谓结构的话题句”观点的学者则倾向于认为主谓谓语句是一种基本句式,是在深层形成的,位于句首的所谓话题不是通过句法变换形成的,而是本来就有的句法位置。这一说法由于没有更多的制约条件,所以所涉及的范围就会宽得多。

(三)对主谓谓语句篇章功能的研究

在语法学界纷纷讨论什么是主谓谓语句,哪些句子算主谓谓语句的时候,另外有一些学者开始对已经确定的主谓谓语句的篇章功能进行了研究。这个研究大体涉及两个方面:一是主谓谓语句的篇章适用性;二是主谓谓语句与信息表达。

1.较早对主谓谓语句篇章表达进行的研究

吕叔湘先生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就已经指出主谓谓语句主要是“表态句”和“叙事句”。此后人们对主谓谓语句篇章表达的研究角度很多,如李怀南的《现代汉语主谓谓语句的篇章考察》从语篇角度研究现代汉语主谓谓语句;华宏仪的《主谓谓语句的语气型考察》从表达的角度研究主谓谓语句;也有一些文章对一些特殊类型的主谓谓语句进行探讨,如王建军的《主谓谓语型存在句源流考略》。

目前人们对现代汉语主谓谓语句的篇章适用性研究已经非常深入细致,张旺熹(1993:3)曾经通过对大量语料进行统计,得出主谓谓语句作单句的比例仅为2.1%,而用于语段和复句、句群的比例则为87.8%,这是研究主谓谓语句篇章功能的扎实成果。后来又有人在此基础上把主谓谓语句构成语段的基本表达模式总结为:

还有人对主谓谓语句的篇章价值进行了分析,认为不同的主谓谓语句在篇章中的价值也不相同,其中大小主语为领属关系的主谓谓语句具有描写说明功能、评价功能、对比功能;大小主语为施受关系的主谓谓语句具有承上启下功能、对比功能、强调功能。

2.对主谓谓语句与信息表达的研究主要是对句中各成分,尤其是大主语所携带的信息的研究

从句法角度来说,主谓谓语句句首的名词被称为大主语,而从语用的角度又可以被称为话题,因此对大主语的信息表达的研究很大程度上也是对这类话题句中话题的信息表达的研究,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方面的研究成果还是比较多的。徐烈炯、刘丹青(2007)在《话题的结构与功能》一书中第五章专门讨论了话题的指称性,这对我们研究大主语的信息特征有一定的启发。后来如暨南大学罗燕玲2004年的硕士论文《述题为主谓结构的话题句的语篇功能考察》专门有一节分析话题的语用类型,她认为话题可以是:①话题在上文中为已知信息;②话题为双方共享信息;③话题为被激活的信息;④话题为对比信息;⑤话题为链话题。这一研究的结论大体可概括为:话题有定、话题已知、话题为共享信息、话题被激活、话题与焦点对立等。

除了以上研究外,现代汉语学者还从更多角度探讨了主谓谓语句的相关问题,有探讨不同语义成分在主谓谓语句中的表现的,如吴继光(1996)、陈昌来(2001)讨论了工具成分在主谓谓语句中作大主语的情况。有研究语义关系在主谓谓语句中的表现的,如董秀芳(2009)研究整体与部分关系在汉语句法系统中的凸显性,而整体与部分关系是主谓谓语句大小主语之间最为常见的一类关系。孙红举(2012)对现代汉语主谓谓语句进行了多维度的考察,还对主谓谓语句的生成机制进行了研究。

这些研究都从语用角度深入挖掘了主谓谓语句的功能和特点,不但为主谓谓语句的判定和范围的确定提供了新的标准,而且也为汉语句式句型的研究探索出了新的方向。

二、古汉语主谓谓语句研究

主谓谓语句是贯穿古今的汉语的基本句式之一,但因其形态标记不明显,而古汉语的研究又是以文献检索为基础的,没有明确的形态标记,就无法进行系统的检索,因此目前学界对古代汉语主谓谓语句的研究成果还比较少,在研究深度上也不如现代汉语。我们将现有的研究成果进行整理后,大体可以将其分为两大块:一是对古汉语主谓谓语句的描写性研究;二是对与主谓谓语句密切相关的话题句的研究。

1.对古汉语主谓谓语句的描写性研究大体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在一些古汉语语法研究的著作中会有一定的篇章涉及主谓谓语句,这些描写大多是举例式的概括描述,如:王笑湘的《文言语法》(1987),管燮初的《〈左传〉句法研究》(1994),孙锡信的《汉语语法历史要略》(1992),杨伯峻、何乐士的《古汉语语法及其发展》(2001)等,这些语法专著中都或多或少对主谓谓语句进行了相关的论述,有些结论比较精准,对我们的研究很有启发。杨伯峻、何乐士的《古汉语语法及其发展》第七章专门讨论了主谓谓语,按主谓谓语与大主语的关系,将主谓谓语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大主语为主谓谓语的受事,这一类中有“大主语,主+动+之(大主语为受事,宾语‘之’复指大主语)”“大主语,主+动(大主语为受事)”“大主语,主+动(小主语为受事)”三种;第二类是大主语是主谓谓语评论、叙述、描绘的主题,这一类中的具体句式,根据有无副词状语及副词状语的位置,大体分为四种。书中还对主谓谓语与名词作状语等相关句式进行了区分,列出了主谓谓语句的一些形式标准,重点说明了大主语和主谓谓语之间语音停顿的几种情况,这一研究为我们厘清古汉语主谓谓语句的范围提供了可资参考的标准。

第二阶段的描写研究主要是对专书主谓谓语句的描写,以及对古汉语主谓谓语句某一方面的深入研究。目前学界对古汉语主谓谓语句进行专书研究的主要有:①对上古汉语主谓谓语句的专书研究,如2007年暨南大学苏延烨的硕士论文《〈左传〉主谓谓语句研究》和2003年河北师范大学卢飞飞的硕士论文《〈孟子〉主谓句句型系统研究》,前者对《左传》中典型的主谓谓语句进行了句法、语义两方面的详细分析,为我们展示了《左传》主谓谓语句的整体面貌;后者有部分章节涉及《孟子》的主谓谓语句,作者对其进行了描写分析。②对近代汉语主谓谓语句进行研究的主要有:2004年复旦大学卢惠惠的博士论文《古代白话小说句式运用研究》,将古代白话小说中的主谓谓语句从语用功能上分为描绘性的主谓谓语句、介绍性的总分式主谓谓语句、论断性质的主谓谓语句三类,富有启发性;何洪峰对《金瓶梅》的主谓谓语句有一定的研究,他在1996年发表的《〈金瓶梅〉中S1与S2没有施受关系的动词句》《〈金瓶梅〉中的动词性主谓谓语句》为我们展示了近代汉语主谓谓语句的一些情况;周鸣(2013、2015)对《红楼梦》主谓谓语句的话题性特征进行了考察。③对中古汉语主谓谓语句进行专书研究的很少见到,许晨晨(2013)的《魏晋南北朝评议句研究》以佛经和史书为语料来源对比研究南北朝时期的评议句,主谓谓语句有一大部分从表达功能上就是表评议的,因此文中涉及了一部分中古时期的主谓谓语句的研究。除了专书描写研究外,也有一些学者对古汉语主谓谓语句的内部组成或语义关系进行了研究,这方面的成果主要有:郎久英的《主谓谓语句的内部语义关系》(2001)、《古汉语主谓谓语句内部构成情况》(2002)、《古汉语是否存在主谓谓语句》(2004),另外还有张文涌的《〈论语〉中主谓谓语句句式浅析》(1985),李熙耀的《古汉语的主谓词组和主谓谓语句》,刘志生的《近代汉语中的主谓谓语句举隅》(2001)等。

2.对与主谓谓语句密切相关的话题句的研究

在主语话题等同说观点的影响下,研究汉语话题句的学者们,其研究对象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包含了主谓谓语句的,尤其是所谓有标记的话题[1],这种呈现为非正常语序的有标记话题句在句法上往往可能表现为主谓谓语句,因此对古汉语话题句的研究有很多是与主谓谓语句有关的。古汉语话题句的研究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在专书研究的基础上对古汉语的句型问题的研究;二是对对古汉语话题相关专题的研究。

在专书研究的基础上对古汉语的句型问题的研究较早且具有代表性的是申小龙的《〈左传〉主题句研究》(1986),书中将《左传》主谓句分为施事句和主题句两大类,并从主题语、评论语、主题语和评论语的关系等几个方面对《左传》主题句进行了分类,他认为《左传》主题句可以分为五种关系类型:假设—推断型、目的关系型、让转关系型、平转关系型、因果关系型。杨伯峻、何乐士(2001)在讨论主语时,将古代汉语的主语分为施事主语、受事主语、存在主语和主题主语四类,并对主题主语句的句式和语用功能进行了探讨,归纳出古汉语主题主语句的三种固定格式:A·之·谓·B;A·以·动·宾;以“凡”为标志。他们总结出古汉语主题主语句的两大内容:对主语身世、情况的介绍;对主语的描绘、评论。殷国光(2002)在界定《吕氏春秋》的句子时,也将其分为评说句和陈述句两类,他认为评说句是一种静态句式,而陈述句则是一种动态句式,二者在语音、句法层面都有比较明显的对立。另有台湾学者刘承慧(1998、2011a、2011b)对先秦汉语构句原则及主题句型的研究,这一研究主要是从句式的篇章功能角度切入,研究先秦两种基本句式在篇章组织中的作用和分布的。其中《先秦叙事语言与叙事文本诠释》对先秦两种基本句式——行为句和主题句,在四种叙事文本中的分工进行了探讨,认为行为句主要用于建构故事情节,主题句用于呈示观点;而在《试论〈左传〉文句、文篇和叙事文本的对应关系》一文中讨论了行为句、主题句、关系句三种文句形式在陈述、说明、评议三种文篇的使用分布后,又从语境的角度阐述了上下文及人际社会文化等条件如何影响文本构成。刘丹青(2004)从语言类型学的角度,对先秦汉语的小句类型进行了考察,认为先秦汉语是一种非严格的SVO型语言,SVO句式有比较整齐的句法规则。

对古汉语话题句相关专题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受事主语句、话题标记、话题和回指的关系等问题上,近年来,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比较多,我们只对此作简单的叙述。研究古汉语受事主语句的,如唐丽娟(2008)对西周受事主语句的研究,张赪(2005)对唐宋时期指人受事主语句的研究。关于话题标记的研究成果较多,涉及的文献也比较多,其中研究较多的话题标记是“夫”,如何乐士(1989)讨论了《左传》中的“夫”,欧阳戎元(2005)讨论了《荀子》中的“夫”,梁银峰(2011)研究了古汉语中的标补词“夫”,对其他话题标记的研究也有了不少的成果,如近年来对先秦汉语中话题标记“之”的研究,对言说类动词话题标记的研究,对介词类话题标记的研究,对存现动词“有”作话题标记的研究,以及姜南(2007)对中古汉译佛经话题标记的研究等。关于话题和回指关系的研究,主要是基于汉语话题是经由成分移位而生成的这一观点,在这一观点的基础上讨论话题和空位或语迹之间的回指关系。这一研究的成果也比较多,如董秀芳(1998)以《史记》为语料来源探讨了介词宾语的零形回指,何洪峰(2008)研究了先秦汉语介词“以”的空位宾语的回指,殷国光、刘文霞(2009)对《左传》的部分篇章中动词谓语句主语位置上的零形回指进行了探讨。

就以上研究成果而言,我们认为古汉语主谓谓语句的研究有以下特点:①主要成果集中在对先秦时期重要典籍的研究中,对中古、近代的研究比较薄弱;②主要是对其中的有标记句式进行研究,缺乏系统的描写分析;③各家认定主谓谓语句的标准不一致,给后来的研究者利用这些成果带来不便。

第三节 主谓谓语句的界定及本书的选句标准

张旺熹(1999)指出“一般所谓的主谓谓语句是指在单句句法结构层面上的一种特殊句式”,“一般认为主谓谓语句的语法作用是,用主谓谓语来描写或说明全句的主语……这种认识是不够全面的,它没有揭示出主谓谓语结构所具有的本质的语义和语用特征”[2]。张旺熹在语料统计的基础上,为我们展示了主谓谓语结构在短语、小句、单句、语段等语法层面的分布,发现主谓谓语结构分布最多的是语段,其次为小句,单句和短语的分布所占比例很少,因此对主谓谓语句的认识,应该摆脱单句结构形式的束缚。同时主谓谓语句结构具有结构的多重现象、结构的分离现象、结构的灵活现象等,这都增加了主谓谓语句界定的难度。这篇文章揭示了主谓谓语句内部的复杂性,也为我们界定主谓谓语句提出了新的角度。我们认为主谓谓语句这一名称是从句法角度为主谓结构作谓语的句子给予分类和定义的名词术语,但目前这个术语下面所涵盖的句子类型非常丰富,每个类型既相互独立,又有一定的联系。学界对主谓谓语句所涵盖的范围以及主谓谓语句所包含的下位类型仍然没有确定的结论,造成这种困惑的关键原因在于学界忽略了主谓谓语句内部的复杂性,对本质上完全不同,只在句法上表现为双项名词句的句子一刀切地处理为主谓谓语句。我们认为对句法上呈现为双项名词句的相关句式应该分类对待。

双项名词句的句首成分从句法角度看可以是主语、定语、状语等,从语义角度看可以是与谓语动词相关的施事、受事、与事、工具、时间、处所等各种语义角色,从语用角度看可以是话题、提示语、独立语等。最规范、最典型的句子是从三个层面能够达到统一的句子,然而更多的句子是无法达到三位一体的,主谓谓语句便是这种不统一的结果。因此我们认为在为主谓谓语句作界定时需要考虑这种不统一性,对主语的确定应该采取较宽的标准,不应该执着于句法、语义、语用三个平面上的一致。邢欣(1995)曾经提出:“主谓谓语句的分析涉及了三个方面。要剖析这类句式,还是先应从三个平面某些成分的关系入手。作为句子分析,第一层是语用分析,找出话题、陈述、焦点,以及一些游离于句法之外的各种提示、修饰、独立语。第二层次是搞清名词相对于动词的语义关系,如施事、受事、与事、工具、时间、处所等,其中还应再细分为动词与名词的配价问题,找出强制性关系与选择性关系。最后一层是考虑句法上主语、谓语、宾语等成分在词序上相对稳定的常在位置。分清三层成分后,再把三层的成分对应到句法平面。当三层各自成分恰好对应时,原有的分析方法可以不变。如话题兼做施事和主语时,就没有主谓谓语句的分析。当三个平面的成分不一致时,可增加一定的术语,将语用成分与句法成分或语义成分分开。这样,将三个平面的不一致性在句法分析时给以妥当的解决,并以形式化的原则,尽量在形式上对各种句法成分有所说明。只要确认了句法上的各种成分,可以不再考虑语用与语义上的纠缠,只给以句法分析和解释。”这一分析具有一定的操作性,但在具体的操作过程中,会涉及对主谓谓语句和双话题句、主谓谓语句和定中短语作主语句、主谓谓语句和句首状语句,以及特殊的谓词性小主语主谓谓语句与相关句式等现象的区分和处理。

一、主谓谓语句和双话题句

学界大都同意汉语的话题在多数情况下和主语是重合的,因此主谓谓语句和双话题句这两种句式也经常有交叉,但也有不同之处。这一区分主要是针对谓语为及物动词的双项名词句[3]而设的,陈平(2004)按照NP1的语义角色将汉语的双项名词句分为七类,我们将在下文专门讨论NP1与NP2有隶属关系的句子,因此这里只就前六类NP1与动词相关的句子进行讨论。在这六类句子中NP1经常兼作主语和话题,但也有一些情况是只作话题不作主语的,如何确定NP1的性质是我们区分两种句式的关键。

汉语主语和话题在句子中有很多的交叉之处,因此有主语、话题等同说,持这一观点的学者在处理句首双名词句时,往往将句首双名词称为大主语和小主语,将这样的句子定义为主谓谓语句,取消了话题和主语的区分。持话题、主语不同说的学者面对句首双名词句时,有的将其处理为主话题和次话题,将这样的句子定义为双话题句;有的则采用折中的办法,将主话题仍称为话题,将次话题称为主语,把这类句子称为述题为主谓结构的话题句。我们认为主语和话题既有交叉之处,又有区别,就句首双名词句而言,双话题句、述题为主谓结构的话题句和主谓谓语句也不仅仅是名称的不同,其内涵也有区别。

对话题和主语的关系这一问题讨论比较深入的是Li﹠Thompson。Li﹠Thompson(1976)曾经提出从话题优先型语言到主语优先型语言的历史循环假设,也就是说话题经过语法化后逐渐变为主语,他们认为主语本质上就是已经整合进动词格框架的话题。按照Li﹠Thompson的这一观点来看,主语应该是一部分话题语法化的结果,当话题成分整合进动词的格框架,承担一定的语义角色后,便不同程度地语法化为主语。从话题句到主谓句是一个语法化的连续统,从双话题句到述题为主谓结构的话题句再到主谓谓语句也应该是一个连续统,在这个动态发展的连续统中,既包含了发展成熟的典型主谓谓语句,也包含了还处于发展中的非典型主谓谓语句。

Li﹠Thompson(1981)将话题和主语进行了系统的对比,提出了二者之间的几点区别,如:话题是句子所关,主语是动词所谓;话题不能无定,不能泛指,主语可以;话题必须位于句首,主语可以位于句中;话题后可以有停顿[4]。曹逢甫(1979)也针对话题和主语的区别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除了与Li﹠Thompson相同的点外,他认为话题和主语的一个最大区别在于,话题常将其语义范围扩大到句子范围之外,而主语不具备这一特点。这一最大区别将主谓谓语句限定在句子范围之内,而话题句却可以跨越句子,扩展到包含话题链的篇章。后来许余龙(1995)、张伯江、方梅(1994)以及其他学者也不断地对主语和话题的区别这一问题展开讨论,同时随着主语、话题不同质但可以并存的观点的提出,人们对句首名词性成分的认定也不再是主语或话题非此即彼的看法,而是更多地认为句首名词性成分可以是话题,也可以作主语,还可以是兼作话题和主语,如许余龙(1995)在讨论无标记话题时即认为,如果句首只有一个名词性成分,它就自动成为无标记话题,同时无标记话题就是主语;如果不止一个名词性成分,则最邻近动词的为无标记话题,句首的则为全句话题。徐烈炯、刘丹青(2007)也对汉语话题和主语的区别进行了比较详细的讨论,他们主张话题也是句法层面的,也占有句法位置,所以对具体句子进行分析时,他们认为句首的名词性成分是可以兼作主语和话题的。刘丹青(2016a、2016b)都是讨论话题和主语关系的,他认为典型的主语应该是施事和话题的重合,但主语是以事件的施事为最原型的语义角色的,而话题性强的成分则往往因为施事性不够而不能充当句法上的主语;陈洁(2010)也曾就不同论元角色的话题性进行了研究,她认为话题性越强越不适宜充当主语;陈平(1994)提出两条语义角色优先原则,概括了语义角色和语法成分的配位原则,他认为符合配位原则的是汉语的常态句式,否则是非常态句式。这些成果都从语义关系的角度论证了主语和话题的关系。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第一,从话题句到主谓谓语句是一个“话题不断语法化为主语”的动态发展的连续统,确定具体的句子在这个连续统中处于什么位置的标准应该是看句首成分在多大程度上与主语的特征相吻合;第二,话题句可以涵盖话题所管控的整句或整段,主谓谓语句则应该只是一个句子或一个分句,而不应该覆盖复句或篇章;第三,主谓关系的最大特征是主语和动词有词汇上的选择关系,因此主谓谓语句要求句首成分与谓语部分有一定的语义联系,或者是谓语动词的语义角色,或者与谓语部分的某一成分有同指关系,话题句中话题只要与后面的部分整体构成所述关系即可,不一定与谓语部分或谓语中的某一成分有语义联系。

二、主谓谓语句和定中短语作主语

这一区分主要涉及的是像“大象鼻子长”“那棵树,叶子很大”[5]这类大主语和小主语有领属关系的主谓谓语句,也就是Li﹠Thompson(1981)所说的汉语式话题句。这类句子,语法学界从句法角度称之为主谓谓语句,同时从语用角度又称之为双话题句,虽然主话题与谓语没有语义选择关系,不符合典型主语的要求,但学界依然把它称为大主语,而把这类句子作为主谓谓语句的一类,因此关于这类双话题句的讨论,基本上也适用于主谓谓语句。学界关于这类句子的讨论由来已久,陈承泽(1921)提出“得以句为说明语”的概念时,已经对这类句子进行了区分,他以及后来的汉语语法学界大都认为这类句子与含“的”的典型定中结构作主语的句子无论从结构上还是从意思上都有所不同,但面对具体的不含“的”的双名词结构应该如何定性,仍存在一定的困惑,这种困惑从形式上主要表现为句子韵律结构的不同,也就是说表示领有的名词性成分能否在韵律上独立出来;从句法上主要是对句首成分是定语还是大主语(或话题)的区分。Li﹠Thompson、曹逢甫等学者都曾经对话题的特征进行过讨论,其中一条即为话题后可以用语气词或停顿与句子其他部分隔开,因此要保证句首成分作大主语(话题),首先要确保句首成分与其他部分隔开,要完成这一过程,可以通过几个途径,如双名词结构的复杂化、谓语部分的复杂化,以及增加语气词或语气停顿之类的标记。

我们在面对复杂的语料时,会遇到各种令人困惑的句例,在处理这种双名词句时,我们将参照以上标准,按照如下的步骤来进行。

首先,看有没有语气词或停顿以及其他形式的话题标记,这是最显性的标准,若有这一类标记,则可以判定为主谓谓语句。

其次,若没有话题标记,则需要看谓语部分。赵建军(2013)认为句首成分的话题性强度还受到陈述部分复杂性的影响,他认为:“若陈述部分过于简单,从韵律上看,话题和陈述的联系很紧密,话题和陈述之间不宜加停顿;若陈述部分复杂,则话题后加停顿,起提示话题的作用;若陈述部分是几个小句,话题后加停顿更符合人的心理预期。”这一论述与曹逢甫等概括的“话题具有延续性,经常将其语义辖域扩展到后面的多个小句”的特征是相一致的。我们在判断没有话题标记的双名词句时,可以参照这一标准进行判断。

最后,在没有话题标记时,还可以看句首领有成分的复杂性。冯胜利(1995)认为汉语中一个标准的音步是由两个音节构成的,在以单音节词为主时,为了满足音步的要求,双名词结构的两个单音节名词是不可分割的,汉语词汇复音化使得词的结构复杂化,双名词结构的两个名词不必黏合在一起,有了独立的可能性。这也是我们判断双名词结构的一个参照项。

三、主谓谓语句和句首状语句

在双名词句中,句首名词除了作主语之外,还经常作状语,作状语的句首名词大体可以通过加介词或移位的方式进行验证,而作主语的句首名词则可以通过与谓语动词或其他成分的关系进行判断。李敏(1996)曾就大主语隐含介词的主谓谓语句进行过论述,在文章中,作者讨论了句首名词N1的性质,指出要判断N1的性质,可以从N1与V、N1与N2等成分之间的关系来看,如果N1与V没有语义上的选择关系,或者N1与N2 V之间没有对待关系,而只是从范围、对象方面强调或限制V,或者N1与N2之间没有施受、领属、复指、陈述等语义关系,N1前可以加上介词而语义不变,那么N1是状语。冯志纯(1986)曾就句首的介宾短语作主语的情况进行了研究,他认为介宾短语作主语的情况大体有三种:一是存在句首表处所的介宾短语应看作主语;二是表出现或消失的存现句中,句首的介宾短语应看作主语;三是“介宾短语+是+名词”的判断句中,句首的介宾短语可以分析为主语。

从以上研究中,我们可以得出:句首的名词性成分,有带介词和不带介词两种,带介词的除了冯志纯(1986)所列的几种情况外,大体都可以看作句首状语;不带介词的却又有不隐含介词和隐含介词两种情况,对它们的性质的判断则需要参考它们与句中成分的语义关系。徐烈炯、刘丹青(2007)在讨论时间词、地点词作话题时指出:“汉语的时间词语,总体上加不加介词都是非常自由的,不管在主语前还是主语后,总体上都是以不加介词为常。”因此“在句法分析中,当表示地点及时间的词语作状语时,它的结构位置是在VP之内”。据此我们在分析不带介词的句首名词性成分时,在形式上要看它能不能移位到VP之内,从语义上要看它与N2 V之间是对待关系(即陈述和被陈述的关系),还是只是从其他方面修饰或限制动词V。

四、谓词性小主语主谓谓语句和相关句式

谓词性小主语主谓谓语句在主谓谓语句家族中是比较特殊的一类,这类主谓谓语句从形式上经常表现为NP+VP+AP,这类句式可以是主谓结构作主语的NP+VP,AP,也可以是主谓结构作谓语的NP,(VP+AP)主谓,或者是连谓结构作谓语的NP,(VP+AP)连谓,三类句式的分歧在于VP的性质和归属。李敏(1995)对现代汉语中这些形式相同但性质上却不同的主谓谓语句和连谓句进行了变换分析,并提出了一些判定标准,文章认为符合以下条件的是主谓谓语句,即①动词与名词构成陈述与被陈述的关系,而形容词不与名词发生关系;②形容词对动词进行说明,与动词构成陈述关系,动词不能进入“在……方面”的框架;③动词在句中占有重要地位;④形容词都表示动作的程度或状态,多为单音节。而另外一组句子经过变换后表现出与以上四点相反的特质,即①动词、形容词都与名词构成陈述与被陈述的关系;②动词不是形容词陈述的对象,而是表示“在……方面”;③形容词在句中占主导地位,动词处于从属地位;④形容词都表示人的某种品质,多为双音节。这篇文章给出的标准非常清楚,具有可操作性,但根据这个标准选出来的主谓谓语句与传统的这类主谓谓语句并不相同,我们认为有必要对这类句式中的不同性质的句子进行区分,真正划定这类主谓谓语句的范围,这样才能进一步对这类主谓谓语句的产生时间和发展过程进行探讨。

作为主谓谓语句的NP+VP+AP和作为主谓主语句的NP+VP+AP,二者的主要区别是VP所承担的句子成分及其归属,先秦汉语中有一类“NP之VP,AP”句式,我们称之为取消句子独立性,而这种句子中有一部分取消句子独立性的成分就是作主语,而与这种有标记的句式相对的是无标记的“NP+VP,AP”,杨荣祥(2005)认为有标记的“NP之VP,甚”和无标记的“NP+VP,甚”在性质上是一样的,都可以分析为主谓结构作主语。而“N之V”在西汉初年已大大衰落,南北朝时期已在大众口语中消失(王洪君,1987),随着有标记结构的消失,“NP+VP”结构的指称化现象日益消失,无法自由地做主语,在这个转变的过程中,VP逐渐与NP脱离直接成分关系,而与其后的AP的联系日益紧密,并与AP形成连谓、动补关系或主谓关系。所以,我们认为谓词性小主语主谓谓语句是在汉语语法系统演变的过程中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在讨论这类现象时应关注其时代性,在时代确定之后,再参照句子的韵律结构、语义标准来区分具体的句子。我们认为VP的后移是句法结构对韵律结构的妥协,因此在选取这类主谓谓语句时我们主要采用韵律标准,并参照语义关系来确定。

除了以上界定标准,本书在选取例句时针对遇到的一些特殊情况,还建立了以下细则。

(1)本书所讨论的主谓谓语句包括张旺熹(1999)在小句、单句这两个层面的主谓谓语结构,不包括短语层面的主谓谓语结构;对处于语段中的主谓谓语句,我们并没有全部录入,而是只录入主谓谓语结构紧接在大主语之后的句例。如《史记·滑稽列传补》“其巫老女子也,已年七十”,句子的主语为“其巫”,谓语则有“老女子”“已年七十”两个,其中“已年七十”虽为主谓谓语,但与大主语的联系不够紧密,我们在选录时就没有将这个语段层次的主谓谓语结构归入主谓谓语句。

(2)引文出自时代较早的文献,其中的主谓谓语句不予收录。

(3)大主语与小主语或小谓语中的成分有复指关系的主谓谓语句也是学界基本认定的一类主谓谓语句,而古汉语中经常出现“伍员、帛喜,俱事夫差,帛喜尊重,伍员诛死,此异操同主也”(《论衡·卷一·逢遇》)这类句子,句中代词“此”用来指代前面的句子。我们认为这类句子算作复句更妥当一些,因此不予收录。

第四节 本书的研究思路及方法

本书的研究思路是以《论衡》《世说新语》《颜氏家训》《撰集百缘经》这四部口语性较强、较能代表汉魏六朝时期语言特点的文献为语料来源,探索汉魏六朝这一时期主谓谓语句的情况。

在具体的研究过程中,我们将以三个平面理论为指导。

第一,对汉魏六朝时期的主谓谓语句从句法、语义和语用三个平面进行全方位的分类描写。

第二,我们将运用统计方法,将定量分析与定性分析结合起来,力求对四部文献中主谓谓语句所表现出的共同特征与区别之处进行归纳。

第三,通过对四部文献的研究,探寻汉魏六朝时期主谓谓语句的典型特征。

第四,运用比较的方法,将先秦与汉魏六朝时期的主谓谓语句进行比较,从中发现主谓谓语句的发展轨迹。

第五节 关于本书语料来源及相关符号的说明

本书采用了《论衡》《世说新语》《颜氏家训》《撰集百缘经》《左传》五部文献。这五部文献的版本都比较多,我们所用版本分别为:

黄晖《论衡校释》(附刘盼遂集解),中华书局1990年版。

杨勇《世说新语校笺》(修订本),中华书局2006年版。

王利器《颜氏家训集解》(增补本),中华书局1993年版。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修订本),中华书局1990年版。

支谦译《撰集百缘经》(《中华大藏经》第50册),中华书局1984年版。

本书使用符号及其说明:S代表主语,P代表谓语,在嵌套主谓谓语句中会出现三个主语和谓语的情况,我们用S1、S2、S3,P1、P2、P3来区分;O代表宾语,N代表名词,接连出现两个名词则用N1、N2来表示;V代表动词,A代表形容词。另外标题后括号内的数字为此类结构的数量,如在“名词类S2(467)”中467即为这类的数量,例句后括号内的数字为页码,如“今人所知,莫若天地。(颜氏家训·归心,372)”中372即为例句所在的页码。例句中需要着重指出的成分,以及复句的分句为主谓谓语句的,我们在成分或分句下加下画线。文中注明引文出处时,统一将书名及章节名置于引文后的括号内,不加书名号;引文用楷体,与正文区分;《撰集百缘经》中的引文是从电子文献中索引来的,故不加页码,只标章节。先秦主谓谓语句大都是从《左传》《论语》《孟子》《韩非子》的汉籍检索系统中检索出来,又与纸质版核对过的,因此这些引文后也不标页码。

【注释】

[1]话语分析理论认为,话题可分为有标记话题和无标记话题。在英语中,与主语叠合的被称为无标记话题,与主语不叠合的称为有标记话题,有标记话题体现为一种与一般的SVO语序不同的非正常语序。

[2]张旺熹.汉语特殊句法的语义研究.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9:20.

[3]双项名词句这一术语是陈平在《汉语双项名词句与话题——陈述结构》(2004)一文中提出的,这是一个比较中性的说法。

[4]这一论述转引自徐烈炯,刘丹青.话题的结构与功能.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

[5]例句引自徐烈炯,刘丹青.话题的结构与功能.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