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以来,为了使民族戏曲繁荣兴旺,我们做了两件大事,而且做得相当成功:一、大力发掘传统剧目和濒于失传的绝艺;二、认真向老艺人请教,希望他们把一切本领都教给下一代。一年时光有限,而且这件艰巨的工作又是刚刚开始,自然不能求全责备,但如果就此沾沾自喜,以为任务已接近完成,那可不免太乐观了。照我这带有急躁情绪的人看来,我们的工作似乎还是用好整以暇的步伐在缓缓行进,并未做到十万火急的“抢救”的程度。听到好几个有关机构中负责搞研究整理工作的同志在谈论,某人的唱工必须录音,某人的身段应该制谱,而事实上却做得很少、很慢,有的根本还未“动工”。然而人老了生命总不免要结束,我们与其事后追悔——恐怕我们已经追悔了不止一次了——何如及时抢救?

记得1953年冬天,我在天津还看到梆子老艺人郭鸿宾演《汜水关锤换带》。去年夏天我又到天津,便听说此老已成古人。他是演武二花的,他会梆子《连环套》的窦尔墩和梆子《通天犀》的青面虎,现在当然是“人琴俱亡”了。照我主观的推测,恐怕连那出《汜水关锤换带》也未必给我们留下。

“礼失而求诸野”,在抢救、发掘工作刻不容缓的今天,我们除了注意老艺人之外,还应该注意到老票友。有些老票友的修养连艺人也是“五体投地”的。艺人的下落还比较“有迹可寻”,追踪票友们的下落就格外困难。解放以来有个倾向,即一切事往往由少数“圈内人”包办,对于群众,特别是对于当年曾属于“老顾曲家”范围内的戏迷们,实嫌注意得不够,不尊重他们的意见,不珍惜他们的知识。于是在工作中就缺乏“提醒儿”的人,因而,工作也就不易推进。比如北京市的老票友包丹庭和顾赞臣,在1953年以前就根本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等到领导同志知道他们是戏曲界的“活文献”时,他们已经缠绵于病榻之上,不久就死去了。对这种情况,我们应该深深警惕;对这种人才,当然更应该十分珍惜。

所谓珍惜重视,并不止于是对这些老辈(包括艺人和票友)尊敬、优礼而已,更主要的是要请他们倾筐倒箧地把具体的东西给下一代留下。我们是革命功利主义者,我们应该真正成为民族遗产的衣钵传人!把遗产抢救下来,才是真正为子孙万代谋幸福的具体表现!如果把事业心放到次要地位,只想到“团结团结他们”或“周济周济他们”,那可真是“舍本逐末”“似是而非”,辜负党的一片苦心孤诣了!

1957年1月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