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问题
最后,我想提出几个问题,也算做这次参观以后的“观感”和粗浅的“体会”吧。
第一,我发现我国戏曲的优良传统还在“唱工戏”这一点上。像《打金枝》《借当》,甚至《妇女代表》,主要的成分还是“唱工”,至于《碰碑》和《三上轿》之类,就更和“唱工”离不开。尤其是评戏与梆子,尽管唱腔简单,唱词有不合逻辑或语法的地方,可是还是那样引人入胜。这实在值得我们三思。我觉得,像老舍先生写《柳树井》那样的路数,还是正确的。但是也有失败的,像这次会演中的《王二姐思夫》就过于沉闷了。我想,问题还在于唱工与内容的关系如何,同时情节也必须在发展,如果只是为“唱”而“唱”,即使唱腔好(像《锁麟囊》),也还是站不住的。
第二,连带就想到唱腔的加工与融合的问题。现在的地方戏,唱腔确乎都比较单调,连京戏的唱腔也嫌不够用;要想使之丰富,必须加工。但加工并不等于硬搬,硬搬是不科学的。像这次会演中,好几位梆子演员都用颤音唱梆子腔,唱到高音简直和唱外国歌一样,非常不受听。我想,无论唱腔和音乐,除了结合剧情之外,在某一种剧种中要想加工,必须走“融合”的路而不宜走“混合”的路。所谓“融合”,在现阶段上,还只能以它的基本乐调为主,把能和它的乐调相配合的腔调揉注进去,而不能勉强硬凑。举一个实际的例子:谭鑫培的皮黄唱腔中融合了刘宝全的京韵大鼓腔,刘的大鼓腔中也有谭的皮黄腔,但我们绝对听不出谭是在唱大鼓,刘是在唱京戏。而今天的梆子腔中出了西洋歌曲,或评戏念白中出了话剧声调,那就成了硬搬。这问题相当大,这里姑且提出来,有待专家研究讨论。
第三,也还是连带想到的,即评戏中小生的白口问题。现在评戏中的小生,念白已经完全“京戏化”(即用中州韵或湖广音)了,而唱出来的字音则仍是地方音。一般人听了,只觉唱比白还亲切好懂;比较专门的人听了,就感到格格不入。这一倾向是否好或是否对,亦有待专家从长计议。
第四,是培养人才的问题。今天我们要接受的遗产,有待发掘的还不知有多少,而老艺人一天比一天在减少,不论在创作或表演上,我们的新生的一代实在显得说不出的贫乏。这次会演,发现了有很多场戏还只是在“耍”光杆儿“牡丹”,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畸形的、急待补救的现象。我的意思是,单凭领导上动员还不够,也要靠群众自觉自发。如果从领导上就对这方面重视不够,真不可原谅了。所谓发挥潜力,不仅是发掘“老”的,更要紧的是培养“新”的。这次会演中出现了不少新人才,像金筱波、陈云祥(演高登的)、刘鸿扬(演萧玉枝的)都是非常有希望的演员,但这一工作是经常化的,不能只靠一时的幸遇,发掘出人才来并不够,还得给予他们继承前人遗产的机会,不仅“继承”而已,还得“超越”前人,如杨小楼、梅兰芳之于俞菊笙、陈德霖。我们一定要防止青黄不接的怪现象产生,因为那是和“百花齐放,推陈出新”背道而驰的。
1954年2月1日于北京西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