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前 言

人苦无自知之明。予自问于戏曲一道,实为门外汉。惟多年酷嗜京剧,又尝从人问业偶习老生唱法,遂尔哓哓,妄为月旦之评,亦见其不知自量耳。所撰《京剧老生流派综说》既已脱稿,好之者或称其言之有物,而谤议亦随之腾起。因思当从此搁笔,庶免贻人以不务正业之讥。然朋好多方怂恿,以予平生喜搜罗京剧唱片,迩年复约略染指于录音磁带,盍即所藏诸音响资料撰写简明提要,以为他日专门家从事整理戏曲文献长编之用,不亦人己两利乎?予初逊谢不遑,复犹疑至再。盖兹事体大,挂一漏万,足以遗笑方家。然反复思之,所谓惧遗笑于人者,犹着眼于一己虚名之得失也。予既不拟忝为唱片弆藏家,复不计所蓄唱片量之多寡与质之精粗,但即耳闻目见者一一著录之,间抒己见以备览,又何必斤斤于挂一漏万乎?于是有《京剧唱片知见录》之作,而以其它音响资料附丽之。夫河海不择细流,泰山不让土壤,一得愚忱,遑论千秋功罪!其成败利钝,是非短长,自有来哲,固不俟予之前瞻后顾矣。

予之嗜唱片实自童稚始。1932年随先人自哈尔滨入关,先后定居于京津两地。未成年时,举凡糕饼代价,膏火余资,以及压岁金、文字酬,非用于买歌剧场,即撙以购置唱片。既有家室,故态依然,薪水所入,每易此所谓无用之物,虽儿号寒而妻啼饥,往往不顾。忆1949年在津门,尝与华粹深先生偕游天祥市场旧唱片摊,自晨抵暮,流连忘归,不饮不食。偶得一意中物,如获珠玉。孟志孙先生初亦同行,中途不耐其苦,屡呼“舍命陪君子”不止。今二先生辞世已久,粹老所藏昆乱各剧种唱片,精品实富于予之所有,1966年“浩劫”中皆化灰烬。此日追思,都成陈迹。又吴恩裕先生于六十年代初亦广肆搜求,凡京津旧货店、废品库、垃圾仓及回收站,远至京郊诸镇、县,无孔不入,仆仆风尘。予在其寓中曾获聆利喴公司所录龚云甫之《行路训子》、倍克公司(蓓开公司前身)所录讷绍先之《大回朝》诸片,皆极难得。而其身后,凡属名贵唱片,悉无影踪。独予之所存,虽小受摧残,幸免遭大劫。今为此文,亦藉以纪念华、吴两先生也。是为《前言》。

1984年11月作者记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