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戏
这次在天津演出的京戏,其中以《艳阳楼》演得比较成功,周啸天演出的《打登州》也还够水平。我想主要只谈这两出戏。
《艳阳楼》一剧,过去在南方和北方的京戏中,有许多名演员都常演出。南方有代表性的演员是李春来和盖叫天(张英杰),演此戏扮花逢春;北方则以俞菊笙(润仙)为代表,后来就要算俞(振庭)杨(小楼)尚(和玉)三人了,他们演此戏均扮高登。这出戏的编制人在表现方面有一特点,即用全力写高登,但花逢春、青面虎、秦仁、呼延豹四人则是群策群力,最后仍是集体力量占了上风,置强暴不仁的恶霸于死地。自从北方经俞菊笙演出此戏后,高登一角逐渐被美化,尽管是一出反恶霸的好戏,可是观众只从形式上着眼,一味欣赏高登的气派、劲头、工架、亮相;加上扮花逢春等的都是配角,走边一场不过敷衍了事,就愈使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到高登身上,而造成了畸轻畸重的情况,甚至我们几乎不容易看出高登有失败的可能。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偏差。
这次会演,《艳阳楼》一剧系由红风京剧团演出,从路数看,可以说是集南北两地之特长。事实上,却正符合于该剧原作者的真正用心所在。那就是说,花逢春等四人的形象绝对不低弱于高登。考其原因,不外三方面:一、这四人的表演整齐一致,节奏旋律,都若合符节。这种表演,使观众能体会到他们是一伙协力齐心向同一目标共同奋斗的好汉,这就加强了整个剧情的气氛。二、四人的表演,并不单纯是形式主义的招数而已,而是经过细致的钻研,含有现实性的意义。三、四人把走边时所有的牌子全唱出词儿来,而且唱词的意义也已了解,所以在边耍边唱时都把感情表达出来。同时,扮高登的完全照尚和玉的路子演出,一丝不苟,就更使全剧完整相称了。
《打登州》这出戏在谭、余等先辈手里并非冷戏,吴铁庵、马连良也对此戏有相当研究。近些年来,因为没有人动才“冷”了下来,其实这出戏意义极好,值得提倡。首先,它肯定了农民起义。其次,是对它的主角秦琼这一英雄人物的描写也比较成功。再有,它的情节说明了古代军阀的淫威,被压迫者的委屈,但更突出的是描写了“瓦岗寨”上三十六友的巨大力量。从结构上看,也颇具章法与图案美。《三家店》着重在史大奈的友情表现,但到了《打登州》,程咬金就以“史贤弟看守山寨”的号令把这个人物给一笔带过,简劲异常。程咬金、徐茂公、尤俊达、罗成、单雄信及王伯当的遇见秦琼,场上地位的安排是同中有异,或小同而大异,或大同而小异。论主角的“戏”,秦琼有唱有做,有念有打。论人物的刻画,史大奈的淳朴热诚,程咬金的天真直爽,都是极好的形象。我们没有理由使这样一出戏由“冷”而“失传”。
可惜这次演出的《打登州》,后一半在表演方面有很多缺点。第一,徐、尤等见秦琼只应由徐一人比手势,最后程咬金做暗号,余人皆不应有表示。如果每人都透露消息,而秦琼还糊里糊涂,岂不荒谬。第二,秦琼见诸人时的身段不宜百分之百地雷同。那只有使人厌烦。第三,秦琼耍锏只应小试牛刀(马连良即是如此),不宜大耍特耍,如《卖马》的后一半,因为太卖弄就被杨林看出他的本领来了。第四,王伯当射完红灯以后,秦琼应俯身急驰溜下,才是暗中驱马逃走的真实形象,如果缓步举着双锏,扬头下场,就不合情理了。此外,程咬金的形象应加修改,“丑”扮固然不妨,“丑”化实难容忍。我建议应该把这一角色改成天真坦率、乐观诙谐的形象,而不宜做出耸肩扭背的怪状。
另外,在演出方面,王庾生的《打渔杀家》实在值得借鉴。他能戏极多,表演复多现实主义手法,我们应该及时地加以重视。他已年过六十,可是腰腿功夫仍甚矫健,挨打后出场居然摔一反抢背。再如韩慎先《碰碑》的唱法也确有研究,我们也应及时注意,以免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