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的时候
上周四上午，我正在二楼空教室看一个录课的样片，同组的陈老师给我发微信说有个学生找我，叫赵玉倩，我当时完全是懵的，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一会儿，陈老师把人带到我面前，我还是想不起来。来人说老师，我是您的第一届毕业生，武邑中学，2009届的。我说那时候头发是不是没这么长，她说一直比较短，照毕业照的时候才梳了个小揪儿。她说老师，我还是班里的劳动委员呢。她一说这个小揪儿，我总算想起来了一点儿，再说劳动委员，我的记忆就一点点儿复苏了。
她说这次她是和部分老师到衡中来学习交流的，无意间在这里看到了我主编的那本《衡中家长育人故事》，才打听着找到了我。她说老师，您真的一点都没变。我说怎么可能，你看老师这白头发。你们2009年毕业，现在是2022年，已经过去13年了，我来衡中也已经9年了，怎会没变化呢。她问我几个孩子，我说两个。她说记得当时您家老大也没多大，我说是呀，你们毕业那年她才一周岁，现在都上高一了。然后我们师徒俩就又感慨了好一阵时光飞逝。通过聊天我知道，玉倩1989年生人，只比我小七岁，2013年大学毕业后在我老家的深州中学教书，现在已是她们学校地理中心教研室的副主任了，还任着班主任，她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玉倩说老师您还记得么，有一次年级搞挑战一周零违纪的活动，咱们班第一天就有违纪的，但您不说破，一直鼓励我们说同学们表现得很好，直到周日开班会的时候才说出此事。我说记得呀。玉倩说当时我们都很诧异，后来您说那是因为怕班级出现破窗效应，我们才明白了。我说是呀，虽然咱们班没有挑战成功，但也只有那一例违纪，也是整个年级违纪最少的班级了。玉倩说老师您知道么，那一年跟您学的知识倒在其次，主要是懂得了好多做人的道理，自己当班主任后，我就把您带班的那些方法加以运用，真的特别好！她说到这儿，我们两个都笑了。
我问她深州中学教数学的张艳如老师还在不在，她说在呀。我说那是我高中最重要的一位数学老师，没想到你们现在成了同事。我说张老师是不是还是那么严肃严谨，她说是的，干工作有板有眼，时间观念特别强，比班主任到位都早。我一边听她说一边想艳如老师2001年给予我的特别辅导。看着玉倩，就更觉得缘分这件事真的是太奇妙了。
玉倩说起当劳委的时候，曾主动跟内务扣分的同学罚站；说起我曾和她结伴回宿舍，与她沟通思想；说起英语老师因晚上照顾小孩儿休息不好常常早读时打呵欠；说起其他的我们两个关于0667班的共同记忆……
聊了一会儿，她的同事找她去参会。我们加了微信，合了张影。这张合影是我与我最老学生的合影。
送走玉倩，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2009年，发生了太多事。年初，我参加了衡水市优质课大赛的复赛，并最终取得了二等奖。当时武邑中学中每个学科选送了一人，也就是九人。最终取得二等奖的仅有两人，三等奖的三人。其他的为参与奖。也就在这段时间，我获得了衡水市优秀班主任的称号。
记得2月26日，高三年级举行了百日誓师仪式，我也利用当天晚上的班会给学生们进一步鼓舞士气。我跟弟子们说我们一定能冲进前三名。4月份，学生们进行了体检；5月份，照了毕业照；然后，就到了6月。
一模二模三模都已经过去，只剩下高考了。考前的最后一讲，我把一年来讲的所有古文和散文都回忆了一遍，并告诉弟子们要传承我们的传统文化，不荒废青春，不辜负生命。最后，我给孩子们每人发了一支武邑中学的纪念笔为他们壮行。
从6月6日晚到6月8日高考结束，领导要求所有高三班主任必须24小时开机，以应对突发状况。我心说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啊。可是怕什么就来什么。6月7日早上7点多钟，正在吃早饭的我接到电话，说我班里的李娜小腹疼得厉害，必须去医院。我赶紧骑摩托车到女生宿舍，接上李娜往医院赶。到了医院B超室做检查，看是不是结石，是结石的话立马碎掉。结果不是结石。医生说可能是精神压力过大所致，给开了点儿药。我一看时间，已经8点半了。这时候周校长听说消息后也赶到了。李娜上了周校长的车，由周校长送到了考场。我这心半天都悬着，心想孩子你可得坚持住啊。语文考完散场，我赶紧在学生群里找李娜，看她脸色还可以。我说怎么样，她说老师我觉得还是有点儿疼，不过基本没事了。我的心这才落了地。中午吃过午饭，刚想躺下休息一会儿，又接到电话说李娜小腹疼得厉害。我又骑着摩托车把李娜带到医院，到了医院我就给她家里打电话。这么疼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医院给做了检查说真没什么事儿，这会儿李娜也觉得没那么疼了。下午考完，她的父亲和弟弟赶到了，把她接到了市里，说第二天考试前再送回来。
李娜的事刚告一段落，晚上郑琳又呕吐起来，我又带着郑琳去医务室。6月7日晚10点到6月8日凌晨2点还是我的班主任值班时间。我真有些吃不消了，但孩子们的高考更重要，必须咬牙坚持着。
第二天从早上一直到下午外语考完，一切顺利。学生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天下起了雨，一开始淅淅沥沥，我没带雨具就去了学生宿舍，和孩子们告别。没想到那雨越下越大，后来就成了瓢泼大雨。碰到了李娜，我刚要问她考得怎么样，她就皱着眉跟我说她的准考证和身份证都丢了。看我能不能帮着找找。我说我尽力，说完我就跑到挨宿舍捡东西的大妈们跟前一个个地问她们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准考证和一个身份证。她们都说没有。很快我就被雨水淋透了，正着急呢，我班俩男生跑过来跟我说他们在操场附近的地上捡到了证件。我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刚把证件揣兜里，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班边二松的家长打来的，说他们到孩子宿舍却发现孩子不在，行李也没了，请我帮着找找孩子。我二话不说又冲到雨里找边二松，碰到班上的学生就问是不是看到他了。正找呢，孩子的家长打过电话来说找到他了，我这才喘了口气。
学生们都走了，我像个落汤鸡一样筋疲力尽地回到家里，晚上就拉了肚子，跑厕所跑了十几趟，第二天眼窝就陷下去了。在我熟睡的时候，李娜到了我家，拿走了证件。醒来后家人告诉我，李娜听说你病了，孩子眼泪流下来了。
我带第一届毕业班的生涯就在这心急火燎的奔忙中结束了。
高考成绩出来了，0667班全班83人，本一上线57人，超学校定的指标数11人，本二上线24人，本三2人，600分及以上22人，总成绩在复习理班中排名第三！我们真的考到了前三名，我没看错0667，我也没看错我自己！我带的两个班语文平均分0667班是106.3， 0668班是106.6，是复习班的前两名，只比实验班的平均分低2分多一点儿。我到现在还记得弟子们一个个把成绩发到我手机上，我激动得手舞足蹈的情形，还有什么比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考得好更让人骄傲的事呢？何况，那还是我的第一届毕业生呢。
高考期间这些事尤其是李娜同学的事我没跟0667班的任何同学讲过，当然也包括玉倩。真的没想到会有这次13年后的重逢，让我所有的记忆都醒了过来。
我一直觉得为人师者，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凭良心做事，用真心传道就够了。至于能让学生记住，算是一种奢望，并不强求。这些年我见过或听过太多谩骂老师的，诋毁老师的，侮辱老师的，当然大多是在暗处射来冰冷的弩箭，有的用语非常恶毒。我不否认这个群体中有不够好的老师存在，但最近某网课老师遭遇网暴猝死的消息还是将我深深刺痛。我呼吁所有学生能给老师们一个证明他（她）在爱你的机会。我想，如果李娜没有丢证件，她一定不会知道她的老师会在大雨中去寻找。就像2010年，如果白同学没有晚上阑尾炎发作，他也一定不会知道他的老师会在雪天半背半扶着把他弄到医院。
那天晚上，我带的0762班的白同学肚子疼得厉害。我得知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孩子在床上已经疼得蜷作一团。班长申州和另外两个同学正守着他。我赶紧给县医院打电话，人家不接，又给中医院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值班室的师傅说以前也有班主任碰到过这种情况，这冰天雪地的，人家怕翻车不愿意来。没办法，我只好和申州走着送他去县医院。深一脚，浅一脚，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凌晨2点多，总算把孩子给弄到医院了。挂了急诊，输上了液，赶紧给他家里打电话汇报情况。
诊疗室屋里就两张床，白同学睡一张，申州睡一张，我在两张床中间溜达，因为暖气不热，溜达着还暖和点儿。凌晨5点多，白同学的父亲从保定赶到了，我总算松了口气。家长千恩万谢，白同学也一个劲儿地说谢谢。事后有同学跟我说白同学没少在背地里骂我，因为我总因他违纪批评他，我一笑了之。记得有一次开班会的时候我跟0762班的同学们说：“今天，臭骂你一顿的是我；明天，拼尽全力去帮你的，也会是我。”
过往如烟，世事苍茫。我真心想劝所有人善良，尤其师生之间。因为只有这样，在重逢的时候，我们才能一起回忆那么多美好的过往，才能再一次慨叹缘分的神奇，才能再一次相信岁月有情而你我有爱，才能再一次感恩老天所赐予我们的这师徒一场。
2022-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