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导演孙瑜

诗人导演孙瑜

20世纪30年代,中国电影刚成雏形,涌现了几位开疆辟土、锐意进取的导演,其中唯一受过正规教育的是孙瑜。他从清华大学毕业后便去美国就读于威斯康星大学,选修了文学、莎士比亚、现代戏剧、德文和西班牙文。

由此足见孙瑜为了从事电影事业,在知识的积累上接受了系统化的专业教育。

他一生创作了25部电影。在他导演的20部电影中,有17部是自编自导。如此之多,纵观电影业界,谁也难以望其项背。

一提起30年代的电影明星,人们自然会如数家珍地提到阮玲玉、王人美、黎莉莉、张瑞芳、金焰、郑君里……这些影星从崭露头角继而在影坛熠熠生辉,全仗孙瑜的提挈、扶植并点石成金。

在电影界,孙瑜由于其杰出成就,被公认为翘楚可敬的“影坛巨匠”。《十字街头》的作者、才华横溢的沈西苓曾用激扬的文字赞扬孙瑜是“诗人导演”:“孙瑜所拍的电影,总是充满着对理想的追求。他的眼睛是睁着的,朝前的;所谓他的诗——影片——是充满着朝气,不避艰难,不怕谩骂,一心想把向上的精神往受苦的人们心里灌输,他在影片中,融入了关爱劳苦大众的诗人情怀!”

孙瑜被戴上“诗人导演”的桂冠后撰文表白:“假使我能为进步电影事业做一些马前卒或探子的工作,那我也一定义不容辞。”

从这几句话可看出,孙瑜认可了沈西苓用“诗人导演”对他的褒奖。诚然,他的答复,也是用诗人的语言向公众抒发了诗人的心声。

孙瑜出身于重庆的一个书香门第。刚满四岁,父亲被调到泸州任主考秀才的教官,他即随父来到长江和沱江交汇处的重要港口。在父亲的启蒙和教导下,他读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以及《论语》《孟子》等百家文章。

三年后,他父亲走马上任去了安庆,做了七品知县的“候任”。他母亲带着七个儿女乘木船,驶出长江三峡,横贯湖北,到了有“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之美称的安庆。瞿塘峡中江心礁石上破船的残木片、过巫峡时“猿声天上哀”的惊心动魄、美得让人心醉的西陵峡……七百里的三峡航程,给小小年纪的孙瑜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当他长大后读了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诗句,也就深刻理解了诗人李白在被流放途中遇赦写下《早发白帝城》这首情景交融、有声有色的绝句时的心情。他从朦胧中感悟到了古典诗词的艺术魅力:诗人用轻舟飞驶过三峡的快速,痛快淋漓地抒发了作者无比激动的喜悦之情。

在安庆读小学时,孙瑜尤其喜好国文课,也对唱歌课情有独钟。凭着对民歌的热爱和痴迷,加上他对发声方法的理解有着超强的悟性,在学校的歌咏比赛中,他因咏唱《西湖十景》而名列前茅。

风暖草如茵

岳王旧墓,苏小孤坟,英雄侠骨,儿女柔情。

湖山古今,沧桑阅尽兴亡恨。苏公老去,剩有六桥春。

孙瑜晚年在谈到自己的创作生涯时说:“民间歌曲和古典诗词,意象的丰富、时空的跳跃、语言的双关、情韵的跌宕和意境的创造,对我的电影创作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孙瑜14岁时,他父亲要他投考华北最有名气的南开中学。经考试,他的英语和数学两门成绩太差,但语文,尤其是作文,令老师对他刮目相看。学校就此网开一面,让孙瑜先进南开中学“补习班”住校补习两年,及格后再升入四年制中学。

在南开求学的前期,他有幸和青年时代的周恩来同校相处四年。孙瑜刚进校门时,周恩来已读一年级。他们虽然不是同窗,但穿着旧的蓝布长衫,英姿焕发的周恩来给孙瑜留下了深刻影响。那时,年少有志的周恩来是学校中从事爱国活动最活跃的人物,如发起团结同学的“敬业乐群会”、主办《敬业》《校风》等进步刊物,启发了全校学生朴实、为公、好学、爱国和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精神。在天津的中学生演讲比赛中,南开中学一年级的周恩来获得了冠军。老校长张伯苓在全校大会上说,“周恩来是南开最好的学生”。

周恩来还是南开新剧团的重要成员。他积极参与编新剧、演新剧,还担任了布景部副部长。当时,学校的大礼堂上演学生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元钱》。南开中学没有女生,于是周恩来开男扮女装风气之先,其中演得最好的就是他男扮女装那个角色。

在南开中学,周恩来还是新剧理论的倡导者。周恩来于1916年写了《吾校新剧观》一文,倡导把新剧和“重整河山,复兴祖国”的大目标联系在一起。

那时,南开中学不但开设了教授英语和世界历史的课程,还请校长的弟弟、留学归来的张彭春教授专授美国戏剧理论。张彭春老师系统地介绍了西方戏剧的历史和现状,使得周恩来对西方戏剧有了比较深入的、系统的了解。周恩来悟性极高,一点就通,而且一挥而就写出了学习心得《吾校新剧观》。全文共分四章:一、新剧之功效;二、新剧之派别;三、极端之理想主义;四、极端之写实主义。1916年9月18日、25日,南开校刊《校风》分别在第38期和39期,郑重地以社论的名义,发表了第一、第二两章……

校长张伯苓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忘情而激动地说:“读完《吾校新剧观》,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篇雄文真的出自一个中学生之手吗?这是一个虽在求知却尚未开化的中学生能够阐明的课题吗?在我们南开中学,我不得不惊喜地说,能,春笋才露尖尖角,破土刺天竟妖娆。这个学生就是周恩来!他在《吾校新剧观》一文中,在理论上将西方话剧与中国传统戏曲给出了明确的界定……他还论述了话剧的社会功效,强调了话剧是对人民群众最通俗、最适合的教育形式。透过字里行间,我看出周恩来这个尚在‘襁褓’之中的中学生,却已立下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宏大志向。他抱负不凡,志在高山,志在流水!”

紧接着,学校把《吾校新剧观》打印成册分发全校师生。孙瑜犹如嗷嗷待哺的小鸟,虽认真读了,却因接受能力有限而不甚了了。不过,校长对周恩来的赞许孙瑜已铭记在心。

在南开中学读完三年高中后,孙瑜考入了“清华园”。这所学校是专事留学美国的预备学校。1908年,清政府把北京西郊一所幽美的王府“清华园”拨给游美学务处,改作留美预备学校校址,这就是清华大学的前身。上了大学后,孙瑜因对戏剧的喜好,重读了《吾校新剧观》,认识的深浅逐次递升才茅塞顿开:“这位学兄,信手写来,笔下不可羁勒,居然运用西方戏剧理念,站在世界的视角纵观世界戏剧史,继后放眼大江南北,审视南开和中国的戏剧。在理论上将西方话剧与中国传统戏曲给出了明确的界定……”闻香识英雄。孙瑜从周恩来兴会飙发的论述中感悟到:此人不凡,是一位有着属于他自己独特高见的有识之士!《吾校新剧观》何尝不可称为中国现代戏剧理论的开山之作?由此,周恩来成了孙瑜倾心折节的偶像。

孙瑜谈到在南开中学的往事时不胜感慨地说:“周恩来对我讲那段话时充满魅力的声调和神情,《吾校新剧观》的观点和论述,在我为电影奋进的道路上,就好像一片白雾中突出的奇峰,一直清晰地涌现在我的眼前。”

在清华园的教学中,除了国文科之外,其他各科全部用英文授课。读到三年级时,孙瑜翻译了美国作家杰克·伦敦的短篇小说《豢豹人的故事》,投寄上海的《小说月报》,有幸被采用发表了。不久他又翻译了托马斯·哈代的中篇小说《娱他的妻》。这次不仅再次被刊用,而且主编茅盾还给他写了一封7页纸的长信,热情鼓励他努力从事文学事业。然而,他这时却迷恋于中国的旧体诗。早在南开中学时,他与几位志趣相投的同学就成立了一个小小的“苔苓诗社”。在翻译了两篇外国小说后,因有感于当时军阀割据、“总统”昏庸、列强对我国虎视眈眈,他在校刊上发表了一首《菩萨蛮》:

平原漠漠风腥铁,神州大地烽烟噎。

月黑揽刀环,听鸡起舞旋。

雕虫多误错,壮志休零落;

长腰间,沙场杀敌还!

这首诗,表达了他对李白投靠永王李璘后“一扫胡尘”爱国一生的仰慕。

清华园与西边的圆明园遗址相邻。孙瑜经常徘徊于被英法联军残暴焚劫的断壁颓垣间,痛定思痛,深有感触,曾写下了七绝、五绝各一首:

名园废尽剩残碑,玉砌长留过客悲。

只有官火红胜旧,晚风开遍女墙隈。

寂寞帝王宅,池塘春草生。

东风摇瘦柳,还似细腰人。

通过这两首既扪心叩问,又大声疾呼之作,他揭示了清末的腐朽统治必然招来帝国主义侵略欺凌的事实。经过了五四运动的洗礼之后,还有多少学生愿意死啃书本,“两耳不闻天下事”呢?

1932年夏天,孙瑜从清华大学毕业后,因成绩优秀被选作公派生去美国留学,这对孙瑜来说正中下怀。在南开中学读书时,校长张伯苓、教授张彭春给学生灌输的美式戏剧理论,周恩来从西洋文化中吸取养分的自丰羽翼,令追求洋为中用的孙瑜萦思向往,也早就产生了去美国留学的愿望。

他有志于从事电影事业,如愿进入威斯康星大学的传播学系。他本意只是来学电影,岂料风云际会,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了中美文化交流的促进者。

当时,白发盈头的老教授兰诺德讲授美国文学课。他也是一位诗人,而且对中国文化情有独钟,曾经写过《长城之游》《中国古代建筑美》《采莲女儿》等散文,还翻译过几首李白的诗。孙瑜来美国只带了一本书——《李白全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兰诺德发现孙瑜的床头放着这本书,惊喜之际告诉孙瑜,他一直喜爱中国的古典诗词,特别是李白的诗,并表达了对李白的仰慕之情。师生之间有了共同语言,话题自然围绕着李白的诗而各抒己见。他们还谈到了交响乐《大地之歌》,这是杰出的奥地利作曲家、指挥家马勒于1908年创作的作品。马勒采用了七首德文版的中国唐诗为歌词,而其中四章所选用的都是李白的诗:《悲歌行》《客中行》《采莲曲》《春日醉起言志》。酒逢知己,言不尽意,兰诺德便请孙瑜到他家一起听唱片欣赏《大地之歌》。他俩都沉醉于马勒用变奏手法结合独唱创造的意境之中。孙瑜不胜感慨地说,马勒以哲学性的构思,深刻细腻地反映了他晚年复杂的内心世界。兰诺德说,真没想到,马勒会创造性地把东方的诗歌非常协调地融汇于西方的交响乐之中,使得这部作品不仅具有欧洲的浪漫主义风格,更具有古老中国的诗歌气息。言罢,他移步到钢琴旁,打开了琴盖。孙瑜情不自禁地凑过去按响了琴键。兰诺德看出孙瑜有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便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琴椅上。孙瑜略一凝神屏息,便用手指敲击琴键……兰诺德侧耳聆听了一会儿,兴致勃勃地拿来双簧管,顺着琴声合奏起来。他俩演奏的正是《大地之歌》。从演奏水平来说,兰诺德显然比孙瑜驾轻就熟得多。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俩心生共鸣,精神饱满地用乐器来抒发自己对《大地之歌》的倾心热爱。合奏了一阵后,他俩相对大笑,都表达了对对方的高度欣赏。

自古至今,文字知己殊为难求。兰诺德教授做梦也没想到,一位来自大洋彼岸的学生,居然成了他能够促膝谈心的文友。他建议孙瑜把李白的诗翻译出来。孙瑜欣然命笔,怀着把无声的画、无声的音乐译成美式韵文的强烈愿望,一口气翻译出李白的几首诗,兰德诺看后又惊又喜,夸奖道:“你翻译的李白的诗,可以与日本的小畑薰良媲美,而且更带一些中国风味。”小畑薰良曾经是兰诺德门下的研究生,翻译出版过《中国诗人李白》。在兰诺德的鼓励下,孙瑜相继翻译了八十几首李白的诗作,其中有三首被美国的《诗》杂志选中刊用。

1925年夏天,孙瑜的毕业论文《论英译李白诗歌》被评为“荣誉学士论文”。校方告诉他,只需再读一年的研究生,就可以获得硕士学位。面对唾手可得的机会,孙瑜不为所动。他想,赴美留学是为了学习电影,不是来追求什么学位。于是他一毕业,立刻奔赴纽约进入纽约摄影学院专攻商业摄影、人像摄影和电影摄影,以及洗印、剪辑和化妆等课。与此同时,他在哥伦比亚大学选修“初级电影编剧”“高级电影编剧”等课,并钻研电影导演和分镜头技术年终考试,他的成绩都是“A”。在如此繁忙的就读过程中,他还挤出时间去比拉斯戈戏剧学院听课。

从孙瑜的奋进历程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既深得中华文化精髓,又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人物。

《潇湘泪》是孙瑜的处女作。他既是编剧又是导演。影片描述黄浦江上一个贫苦青年渔民在大都会里受压榨、受欺骗的苦难遭遇。20年代的影片是无声片,为了在放映前先声夺人,孙瑜把他创作的古诗以字幕叠印的方式剪辑在片头:

西风吹兮叶纷飞,

湘水漪涟兮秋月微。

秋月微,君久游兮不复归!

影片在影院放映时,放映师播放了一段优美的洞箫独奏。孙瑜的这几句古体诗字幕,堪称拉开了中国电影歌曲的序幕。

1930年,孙瑜在联华公司编导的《野草闲花》,在放映时用唱片同步播放了男女主角——影帝金焰和影后阮玲玉的合唱《寻兄词》:

从军伍,少小离家乡;

念双亲,重返空凄凉。家成灰,亲墓生春草,我的妹,流落他方!

…………

《野草闲花》则成了中国第一部配音有声片。《寻兄词》这首歌,乃是中国第一首电影歌曲!

1935年,孙瑜自编自导的第四部电影《大路》上映了。孙瑜在影片里塑造了一个个有血有肉的“理想人物”,想借此鼓励广大劳动人民觉醒,团结奋斗,为全人类争取幸福和平。未来世界是必然属于人民的。这部电影被电影界认为是孙瑜的代表作。影片中有四首插曲,都由孙瑜作词,聂耳谱曲。序歌《开路先锋》、主题歌《大路歌》成了久唱不衰的经典。上海解放前夕,当人民解放军对上海形成合围之势,解放军的电台从早到晚反复播放两首歌——《义勇军进行曲》《大路歌》。孙瑜、金焰和郑君里就是哼着《大路歌》迎接解放军胜利进城的:

轰!轰!轰!(哈哈哈哈!)轰!

我们是开路的先锋!

轰!轰!轰!(哈哈哈哈!)轰!

我们是开路的先锋!

不怕你关山万重,

不怕你关山万重!

几千年的化石,

积成了地面的山峰!

几千年的化石,

积成了地面的山峰!

前途没有路,

人类不相通。

是谁,障碍了我们的进路,

障碍重重?

是谁,障碍了我们的进路,

障碍重重?

大家莫叹行路难,

叹息无用!无用!

我们,我们要,

要引爆地下埋藏的炸药,

对准了它轰!

轰!轰!轰!

看岭塌山崩,

天翻地覆!

炸倒了山峰,

大路好开工。

挺起了心胸,

团结不要松!

我们,我们是开路的先锋!

我们,我们是开路的先锋!

轰!轰!轰!(哈哈哈哈!)轰!

1956年,孙瑜在无锡太湖疗养院写下了《从太湖忆聂耳》一文,文中还有一首小诗,犹如孙瑜心灵深处颤动的琴弦:

我爱你那迟起在千百个渔帆后

而红晕含羞的朝曦,

我爱那倒映在你镜面上的尘世间

最美丽的晚霞:

在这里,年青逝世的人民歌手聂耳

曾和我们在月夜下弹起了他的

六弦吉他。

雄壮豪迈的《大路歌》声

在筑路工人们褐色的脸上

引出了纯朴而带着未来胜利的微笑,

如今,二十年之后,洋溢着

湖山真正的主人的骄傲和欢欣,

我们重回到太湖温暖的怀抱。

诗言志,歌咏言,孙瑜以太湖之美、湖山壮丽为背景,委婉深沉、不胜感慨地抒发了对聂耳的深深怀念:“像聂耳这样的人民歌手,他的友谊和对人民的爱,自不能局限于少数人,而应该是属于亿万人民的精神财富。”

这首诗,说它情真意切,它像太湖水那样清澈晶莹;说它直抒胸臆,它像点点白帆饶有情趣。

待到晚年,因执导拍片已力不从心,孙瑜便专事笔耕,借助诗歌直接吐露自己的心声和愿望。

在他年轻时,每当他听到气势磅礴、充满革命豪情的《黄河大合唱》演奏时他总是在想,像长江这一 “亚洲第一大水”——美丽、庄严、慈爱的母亲河,滋润着祖国六千三百公里富饶芬芳的土地,哺育着南北两岸无数英雄儿女,几千年来在革命斗争中不屈不挠的伟大精神,何尝不应该为之讴歌赞颂!情到深处,金石为开。在1978年早春,孙瑜以惊人的速度飞笔疾书,仅仅用了两周的时间,创作了《长江大合唱》的全部歌词。这是首音乐诗史,共九段,以男女声合唱的《长江颂》为序曲,点出长江美丽庄严的音乐形象。以后各段有男声合唱的《金沙江船夫曲》,描写长江富饶中原的女声合唱《江南春早》,控诉封建恶魔和帝国主义罪行的女声合唱《血染长江》,以二胡为主的民间曲调女声独唱《月子湾湾》,歌颂英雄人民、革命先烈丰功伟绩的《革命历程》和《长江在怒吼》……

年近八十,耄耋老矣!对孙瑜来说,英雄垂暮,却人老心不老。从谱写《长江大合唱》所迸发的激情和力度来看,他并非“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相反,真可谓“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不仅如此,他又老马奋蹄驰千里,出版了英译本《李白诗新译》。此书,孙瑜选译了121首李白的不朽诗篇,中英文对照,还附有著名画家戴敦邦的彩色插图。在这本译作中,他还特意附上一篇论述,提出了他对欧美从19世纪以来翻译李白诗歌的评论,研究和比较了翻译李白诗歌的不同方法和形式,有哪些得与失,并提出他对翻译中国古诗,特别是想象新颖、飘逸善变、有独特风格的李白诗歌,如何充分传达原诗精神的意见。可见其治学严谨,一丝不苟。

尽管他志在千里,但英雄只怕病来磨。即使手无握笔之力,他却不废吟咏,《苏堤春晓》《西湖秋月》这两首既赞美山水之美,又咏唱人文景观的旧歌,曾经开启了他童年时对诗歌的喜爱,到了七老八十,他还是童心飞扬,咏唱不断。由此可见,他对诗歌情深性挚。

孙瑜的一生,为中国电影事业的发展进行不断的探索和创新,是一位以诗歌抒发内心声音的导演!他熟谙国文经典,通晓几国文字;集编剧、导演、诗人几种身份于一身,还兼擅著译。尤其可贵的是,尽管他留洋镀金,却没有重洋轻中。在电影创作上,他始终植根中华,揽常人奇事入我襟袍,冶中外古今于一炉。如果不是几番疾风暴雨,他何止会拍摄20部电影?就在这20部影片中,他通过银幕上各种人物形象,强烈渲染了特定时代的社会形态。

孙瑜,就是凭借深厚的学术造诣,中外文脉相通,才能在电影创作上星火相连,不蹈故常;只因心中自有万千丘壑,忧世感时,方能在诗歌创作上长袖善舞,静水流深。他被冠以“诗人导演”之美名,足见舆论对他推崇之深。如果说电影是孙瑜手中之剑,那么,也可以说他是“无情不成诗”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