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儿

张海儿

1988年,以吴印咸为代表的中国摄影家一行七人,第一次代表中国参加了法国“阿尔摄影节”。

高源回到成都后,说广州有个叫张海儿的年轻人不得了,他们七人中他最“得逞”。高源还让我去广州找他。

张海儿的名字和图片,先后在《摄影》和《现代摄影》上刊出。平心静气地讲,我觉得那些图片是一座高高在上的山峰,一般人这一生只能是妄想企及,他的才气在图片中大肆溢出,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敬畏。

1993年,他从法国回来,我与他相见,这才了却了多年的愿望。

海儿也是永远的平头,穿着巴黎的名牌衣,不抽烟,说话的语气、面部表情、手势和观察问题的方法,完全“西化”。他客气、礼貌、谈笑风生。

不出十分钟,我就感受到张海儿身上所特有的西方职业摄影师的涵养和气质。

他回到广州,全用国产材料制作照片。这些照片,任何人不得用手去触摸。这些年来,我养成了一些洁癖,那一定是从海儿这学到的。我在他家吃饭,他一边洗碗,一边跟我聊天,他的动作干净、准确、不厌其烦。他配制的药品,整齐有序地放在洗手间里。我恰恰没有看过他放照片,我没提这个要求,我想这是太私密性的活儿,如同睡觉一样。

我倒是看过他拍照片。在我为他拍这照片前,他先为我拍。观察他的整个工作过程,真是一种享受。

海儿出去这么多年,常常与世界级大师们一同工作,也常常拍到世界顶级的时装模特儿,然而他的心,仍留在中国,他还是对自己的家乡感兴趣。

近年来,我常去他家,把他视为兄长,有许多心里话愿意跟他讲——我的工作甚至我的恋爱。

前些日子在他家玩,我又一次提到如何喜欢他的照片,并说我将努力缩短与他的距离。他却很认真地对我讲:不要讲这些,不存在什么距离,我俩都在拍女孩儿,但你拍的女孩儿跟我的完全不一样,你所表现的那种对女孩子特殊的温存,是我完全没有的,只能说,我们各自不一样。

这是他讲的谦虚话。

张海儿与吕楠、韩磊一样,是爱憎分明的人,我自以为已经了解了他,其实不然。

张海儿的作品,处处体现了他内心的一种反抗,一种对爱、对善的强烈追求。海儿在寻找那些他记忆和梦境里的美好东西。

海儿那天给我讲述了关于他十岁时在小学所受到的非人道的“礼遇”,以及他后来在农场,在“火车站”,对周围的人最直接最彻底的感受。在海儿的记忆中,有一个在混乱年月的火车上送茶水的老婆婆,海儿把这老人写进了他的那本画册里。

那天,我与海儿的谈话,被一个来访的女孩打断。在去美院的路上,我向海儿提到近来在美术界非常敏感的话题:中国艺术家如何取得国际身份?

海儿说:摄影是我们要用一生来做的事情,太看重名利是做不好的。有些人可以靠投机、靠应变能力去达到他们的目的,干艺术则是需要脚踏实地,像陈侗开一间书屋,从最小的、最烦琐的事情做起,这种人是不多的。

的确如此,脚踏实地是张海儿最本质的一面。

张海儿(摄影家)——1993年1月——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