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克
芒克
几年以后,我终于走进了芒克的家。
午觉刚醒的芒克,轻声地和我聊天,他的妻子和小孩还在午休。他在电话里问过我怎么得到的电话,我说我是翟永明和何多苓的好朋友。看来他觉得我的来路还是挺正的。
他看了我的很多作品后,还是坚持只聊天,不拍照片。“我从来不让人为我拍照片,在国外也是这样。”他说。
他拿了一张外国记者为他拍的照片给我看,那张照片好像是在一个酒吧里拍的,是一个非常有名的酒吧,过去许多大师都是那里的常客。芒克不愿意把自己的照片和“那些人”放在一起。的确,他在诗歌界的影响力一直很高,仅仅是从他频繁地出国参加国际诗歌节等活动就可以证明。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愿放弃我将要做的工作。我跟他讲,我的这项工作做了很多年了。当时,北岛、顾城、何多苓等都一直鼓励我,让我坚持把这十分有意义的工作坚持下去。这件事很重要。
我觉得现在这项工作已不仅仅是我的一项个人行为,这是我们大家的事。
芒克终于被我说动了。他问:你拍了我会不会给我照片呢?我说:当然要给你。
于是,他进屋里换了一件红色的短袖衫。
他妻子、女儿也在一起,芒克极其幸福地满足地逗着他的宝贝女儿。
在房间里拍照片,局限很大。芒克坐在床上,背景是黄翔、哑默送的一幅字:天生我材必有用。
我又在门口拍了一些,我特意将他的爱女留在画面里,在我这本书里已有好几个下一代的子女走进了“历史”。
平心而论,芒克的确已过了70年代风华正茂的时候,他的黑发里长出了一些白发,但是我真正从心里尊敬这位昔日的英俊青年。
我回深圳很久了,才邮了一两张照片给芒克。芒克打来电话,这是我多年来从未接到过的、让我难堪的电话。
他对我邮去的照片,失望到了愤怒的程度,他说我把他拍变形了,他妻子也认为近乎歪曲“事实”。我一边听电话一边出汗,我已经怀疑起关于我那“拍谁就是谁一生中最好的照片”的公论了。
然而,我给很多人看过这幅图片,其中有岛子、翟永明、钟鸣和陈凯歌等,没有一个人批评过这幅照片。我在电话里为自己辩解:一些女孩儿看了这张照片后,都认为您非常有风度,气质很好。
“得了吧,我本人要比这张照片有风度多了。”芒克还是在生气。
另外,他不让我把照片给钟鸣在杂志上用,让我立即追回照片。
放下电话,我就去办这些事。小翟帮我打电话去钟鸣家,好在钟鸣的稿子仍搁在一只高级花瓶边上。
直到今天,我仍感到对不起芒克兄,我好不容易让他同意拍了他,却没能让他得到一张他认为好的照片。的确,像他说的那样,我那天是拍了不少,我也说洗出小样后让他自己选一幅,可是其他照片还不及这张照片有一种视觉冲击力。我发誓这不是一张丑化了的芒克兄的照片,虽说不是太好,但毕竟是一张众多朋友看后被认可的照片。
不过,我那只24mm的广角镜头,的确把芒克兄拍得稍稍有点变了形,在透视的物理现象下,双脚是显得离镜头远了一些。
不用说,在我拍这么多的“英雄人物”时,这只24mm的广角镜头为我帮了不少忙,看来也得罪了不少兄弟姐妹。眼下,我正努力工作,想挣得一笔钱,去买下那只垂涎已久的20~35mm的专业镜头。我常常隔着摄影器材店五毫米厚的玻璃,看着那张一万四千元的标价,迟迟不愿离去。心想,这镜头不会有一点变形,我要在买到它的第一天,就去给芒克重新拍一堆照片,以除去我俩心中的不快。
芒克(诗人)——1993年9月——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