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彤
沈小彤
成都西郊的抚琴小区,听来有点文雅,然而“抚琴”两字,在那个小区却找不到任何根据。
那里有喧闹的茶馆、麻将的碰撞声、深夜狗肉店传出的悲惨而凄婉的嚎叫声。
沈小彤的画室就在临街的“元包子”的楼上。包子的肉香,夹着吵闹的男女老少的各种怪声音,每天轻而易举地越过他二楼的窗户,在画室里乱跑,它们折腾累了,就随心所欲地睡在小彤的画布和书架上,甚至他的床罩上。
小彤长着一张娃娃脸,披肩长发,他常常盘着双腿坐在一张竹椅上喝茶,也天天轮流在各类小吃店光顾。
一时间,他成了方圆几里闻名的“小神仙”。
店里的老板娘知道他是画家,却不知他画些什么名堂。小彤的神秘还在于,我总是闻其名而未见其人。吕澎的家中,有王广义、张培力的“名画”,同时还有一组沈小彤的画。所以,当我突然见到他与吕澎在他楼下喝茶时,双方没有丝毫的陌生感。
他顺手拉出张竹椅,我一落座,就被永久性地吸引住了,直到今天还与他搅在一起。
我一见小彤的《家》系列和另一组《无助的人群》,就明白了以后我与他的关系。他画面里传达出那种大家庭衰落后的自豪与兴旺时期的隐痛;他的责任与“复仇”情绪,以及人群中男女老少的模糊表情,看似随意飘落在空中和地面上的纸片;还有那滚落在地板上的红色毛线,和那极其主观的云彩……小彤的画向我展示了他丰富的内心,是他先伸出了一只真诚的手,期待着另一只或一群真正的同志的手去握住他。
我天南地北地在外跑。小彤偶尔会接到我的一个电话,当我一年半载后出现在他画室时,他会向我扑过来拥抱;当我背着行李上路时,他总是背着身说一句:你去吧,路上当心。听见我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他把门轻轻关上。
小彤的全家都在美国,独留他一人在国内玩艺术。他的父亲从不轻易给他一个子儿,只扔下一句话:耍够了就来找我,跟着我干。
小彤在绘画上的才气和他的为人,在他的这个领域里是无可争议的,他的心很诚,也很大。他极喜欢毕加索,他扬言以后要在国外修“城堡”,画完一个地方,把那里封上,又去另一个国家。他还要养一群孩子,并收养一些朋友的“私生子”,他来当“教父”,在美国长大成人后,放回出生地来,建设祖国。
然而今年,小彤为了一个他心爱的女孩儿,一念之差险些放弃了他未来的好日子,违背了他为自己为朋友许下的诺言。
小彤这次恋爱的全过程我一清二楚。小彤大意了,他以为上帝已经准许他出任“教父”了,他把“家”、把他全部的心思搬进了北京城,搬进了那女孩儿的心里,遗弃了那套三居室的窝和我们共同珍爱的书籍、图片。
小彤在北京心安理得地为那女孩儿当起了“保姆”。
在小彤的个人画展上,在我为他俩拍摄并亲手制作装裱的图片旁有一行字:我将此画展献给女友。
深情的话语,感动了我和朋友们,也感动了善良的家人。父母们被他们的真情打动,在家乡成都为他们庄严订婚。
我在上海为张艺谋的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拍图片,小彤的电话打到剧组:肖哥,我和她散了。
小彤空着手,空着心,在天空上看了一眼最后的北京,泪水一直淌到成都的地面上。
小彤不爱说话了,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园”里,他在音乐学院学钢琴,偶尔与我踢踢足球,他把自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爱还给了他重建的画室。一天,他与吕澎在锦江边上喝茶聊天,分手后,他们各走一方,当小彤回头时,看见吕澎正朝他咬紧牙,握紧拳头,轻声说了两个字:坚持!
小彤有时也笑一笑,然而这种笑容是我不熟悉的。难怪易英和殷双说小彤是下个世纪的画家。
让我不解的是,现在小彤的枕头边还放着一双精致小巧的芭蕾舞练功鞋。
沈小彤(艺术家)——1993年2月——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