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

王朔

在你这项长达十年的拍摄工作中,有没有遇到不顺心的事?——有不少人这样问我。

这个问题,实在是问得不高明。怎么可能没有呢?我拍王朔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很不顺心。

1991年的那次,我给他打电话,他很客气地推掉了,说他太忙,正在搬家。我相信他一年四季要接很多类似的电话,打发记者的本领是从头学起的,这是一种保护自己正常生活的本领,我现在也时不时地学着用上点儿。

说实话,我不像批评家杨小彦讲的那样,拍照片完全凭“感性”,顺着性情来,还有什么“温存”之类的。温存是得有,不过要用对地方。面对杨丽萍这样的大美人,谁愿意板着脸?

后来,李媚也说我,肖全拍照片,恨不得跟每个人谈一次恋爱,拍谁就爱上谁了。

李媚的话多少有些水分,不过事情还真是这样。凡是我认真拍过的人,我都用心去爱他们,把他们“占为己有”。希望他们好,听不得别人说他们的坏话。说心里话,我刚开始,并不怎么喜欢王朔,尤其不喜欢他红遍大江南北的《渴望》《编辑部的故事》等作品。

后来我拍了他,我们相互都接受了对方,我就再也不愿听别人对他说三道四的。

现在想起来,拍王朔是非常有意思的。

一开始他还是那样绕着不愿意:我知道你是苏童、叶兆言他们的朋友,我也相信你拍得好,可我实在不愿拍照片,何况咱们又不认识。如果有机会在什么地方,一帮哥儿们吃饭喝酒,这样顺理成章地认识了,我喜欢用这种很自然的方式认识你。

仍然是早春的二月,北京的夜晚,寒气袭人。我放下电话,别人说的没错,是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便,我何必要让别人为难呢?

我打电话给刘恒,跟他谈起了这件事。刘恒说:你快给他打电话,我帮你说好啦。我说肖全也是我们海军的,是我很好的小兄弟。

王朔,实在不好意思,我这样不通情达理,为了我的工作,真是对不起。我的确感到不好意思,可这又是我必须完成的工作。

这时候跟他斗脾气没劲儿。

王朔也完全以不同以往的好心情跟我说话:应该是我说不好意思,这样吧……他给我说了他家的住址。

第二天下午,我走进了他的家。我们聊得实在是好,我向他请教有关“版权”的事,他精于此道,叶兆言讲的。

不一会儿,里屋的电话响了,他出来后说:姜文打来的,他们在美国拍《北京人在纽约》。

他的确很逗,但说话很实在:我以前什么都写,没辙,我得活下去。不是自己想干的事。别人拿一包钱,哥儿们给来一部电视剧。他特传神地学着那动作,自然面部表情也跟着走。我一边听一边乐。

现在,我不写了,你给我多少钱,我也不写了,我现在有钱用。他显出那种得意又忠贞的样子来。

又来人了。是《光明日报》的一帮记者,还有我国最年轻最有名的科学家陈章良。

陈章良讲:王朔,你的名气太大了,我们所里的年轻人全看你的书,对你真是……

你能不能用你的影响,去让那些年轻人多了解和关心我们的科学事业和科学家?

王朔乐了,觉得很开心。都以为王朔没正经的时候,其实他也是十分尊重人的,是一个认真听别人讲话的听众。我看到并拍下了他的这一面。

王朔(作家)——1993年2月——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