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村

陈村

陈村家距吴亮家不远,在淮海路边的雁荡路上。进入他的家,要从一米宽的木梯绕上几圈到三楼。

因为是下午,楼道很静,踏在木板上,一双不熟悉的脚步发出的声响,很容易被辨认出来。我这是第二次来了,然而脚步声仍然是生疏的。

第一次是一年前,我和陈村刚认识的那天。我们一大帮人在作协边的一家小餐馆喝酒,《海上文坛》的副主编程德培做东,据说是请我,因为我拍的一张杨丽萍的照片,做了他们第四期的封面,那一期卖得非常好,他们想把第二年(1994年)的十二期封面都交给我做,还夸张地说,我们发财全靠你了!同桌喝酒的还有“后现代大师”张颐武、湖南一位作家和曾在《海上文坛》上写文章吹捧我的王寅。陈村是最后来的,然而他却最吸引我。

陈村推开餐馆的门落座后,街上的一束阳光随着他的身子闪了进来。他是个不怎么写长篇,却老在《新民晚报》等全国著名的大报上开专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专栏作家,而且是个不大讲情面的人。那一阵子,《北京人在纽约》的电视剧火遍大街小巷、各家各户,陈兄横刀杀出,在《新民晚报》上“出言见血”。

酒席散后,大家红着脸,出了门就像刚刚唱完一台戏,还没来得及卸妆。我跟陈村去他家,一开始就喜欢上了这种拐弯抹角的楼梯。

陈村的家,比我想象中的稍微简单了一些,只有一间房,再有也顶多是一处可以放下一张小床的女儿的闺房。除了一套别的作家都有的电脑和书架,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村向我提起了一位诗人,问我是否知道这个人现在的情况,他叫根子。

陈村从电脑里打了一份根子的《白洋淀》送给我。他曾为这首诗激动过。这样的好作品在当时却不能发表,我看到这首诗的时候,比《班主任》发表要早四年。陈村看似随便提起一件小事,然而他当时的语气却异乎寻常。

今天上午,我收到陈村的回信,我迫不及待地放下我手里的活儿,撕开了信封。

十几天前我写到他时——怎么了?找不到他曾送给我的《白洋淀》那首长诗,甚至忘记了根子这位作者的名字。

我抓起电话,我突然紧张起来,完全是毫无道理的紧张,放下电话,我反倒平静了。

有时,我惧怕打电话,我不敢突然去打扰别人,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书信虽然慢了许多,可它实在,它可以反复阅读,可以触摸,可以把它压在枕头下面,陪你睡觉。

我今天敢拿起笔,坐下来,像模像样地写字,的确得益于我十几年前的情书练习。幸亏那时打不了长途,也打不起长途,要想给别人透露点什么,只有写字。

陈村在这篇打印稿的空白处,给我写了几句话:

“写字吃点苦头是很令人幸灾乐祸的,人的一辈子可能不拍照,却不能不写字(连阿Q也要画个圈呢),这么一想,你自讨苦吃也是天数。”

“有事可来信来电话,如文字出来找份给我看看,至于写到我,怎么写都行,反正不是我写的,我不管他人说我怎样。”

陈村(作家)——1993年11月——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