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之初

北大之初

北京大学。

学校大礼堂内。蔡元培立于高台之上,先是面朝台下济济一堂的师生脱下礼帽,深鞠一躬,而后大声道:“我代表中华民国教育部,以及国立北京大学校务评议委员会,郑重宣布,兹聘请陈仲甫先生出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寥寥数语,却掷地有声。

掌声四起,久久不落。

陈独秀一身白西装,大踏步上得台来,接过聘书,面向台下欠身鞠躬,立于一旁。

观礼者中,不少高鼻深目的外国人,只是跟随大声鼓掌。人群中不乏啧有烦言者,一个对另一个道:“这‘力主清党’,乃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等本并无异议,然而这位仲甫先生,无非会写几篇策论式的时文,并无真才实学,到北大任教尚嫌不够,更枉论要出任文科学长……”立刻引来身后人反驳道:“蔡元培先生来北大担任校长,到校后,没有开会发表长篇赘论,没有发表任何文告来宣传他的办学宗旨,以及方针态度。”又道:“这位留日归来的陈先生,不仅于新学有所专长,且精通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实乃北京大学梦寐求之的人才。蔡校长慧眼识才!”

蔡元培(1868—1940),字鹤卿,又字仲申、民友、孑民,乳名阿培,曾化名蔡振、周子余等。浙江绍兴人,原籍浙江诸暨。1916年至1927年,任北京大学校长,革新北大,开“学术与自由”之风。

话说蔡元培为何来北大出任校长一职?

说来话长。清末成立的“京师大学堂”,民国初改名为“北京大学”,以严复为第一任校长。为时并不久。冯友兰先生在《三松堂自序》中有这样的文字记载——“我于1915年进北大的时候,没有校长,由工科学长胡仁源兼代校长。当时的文科学长是夏锡祺。当时的学系称为‘门’。各系没有设系主任。系务由学长直接主持……文科有四个门,即中国哲学、中国文学、中国历史和英文……”(参见冯友兰:《三松堂自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冯友兰(1895—1990),字芝生,河南南阳人。中国当代著名哲学家、教育家。1918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1924年获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哲学博士学位。

彼时之北大,虽已改名为“国立北京大学”,然则作为一所“皇家大学”,其官僚习气与衙门腐朽之气甚重。科举时代遗留下来的官本意识依旧。教员中不乏北洋政府官僚,即使碌碌无为,胸无点墨,却照样广受学生吹捧。毕业于北大法科系的陶希圣先生曾有这样的回忆文字记录——“民国初年,贵族子弟仍然不少……两院一堂是八大胡同(当时的妓院集中地)备受欢迎的重要的顾客……”言下“一堂”,即指“北京大学”,也即“京师大学堂”。

北大的这种陈腐堕落之坏名声,蔡元培早有耳闻。当得知蔡元培即将出任北大校长一职,挚友们纷纷劝其三思,担心他一旦“进去了,若不能整顿,反于自己的名声有碍”。然而蔡元培始终坚信“教育救国”之理念,更何况其时国难当头。耳畔众人苦口婆心规劝,他掸眼望向远方,喃喃道:“既然知道腐败,更应该进去整顿,就是失败也算尽了心。这也是爱人以德……”当仁不让地接受了北洋政府大总统黎元洪颁发的北大校长委任状。

蔡元培一生曾多次赴国外留学考察。1907年夏,蔡元培到达德国首都柏林。此时的他已届不惑之年,然而于这位清朝翰林而言,游学德国是其多年的夙愿。为此曾多次放弃公费游学日本的机会,心心念念非要到德国来学习不可。只因其心中执念“救中国必以学”,而“世界学术以德最尊”,故而“游学非西洋不可,且非德国不可也”。

在《为自费游学德国请学部给予咨文呈》一文中,蔡元培曾写下这样的文字——“窃职素有志教育之学,德国就学儿童之数,欧美各国,无能媲者……爰有游学德国之志,曾在胶州,上海等处,预习德语……职现拟自措资费,前往德国,专修文科之学,并研究教育原理,及彼国现行教育之状况……至少以五年为期,冀归国以后,或能效壤流之助于教育界……”(参见高平叔:《蔡元培年谱长编》第1卷,人民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