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赴北大上任
1917年1月,陈独秀匆忙返沪,安顿家小。耳畔响起蔡元培临行前千叮万嘱,道:“仲甫兄即刻起身赴京,切勿耽搁,北大急等文科学长上任哪。”
妻子高君曼满心欢喜,即将跟着夫君北上,忙着收拾行李,然而想到将陈延年与陈乔年兄弟俩丢在上海,胸中不免惴惴难安,掸眼看一眼陈独秀,道:“近一年来,延年跟乔年自食其力,边打工边学习,晚上就住《新青年》编辑部。孟邹听说后,不止一次责怪我,不该把孩子推出家门……”不等陈独秀开口,又道:“饿了啃烧饼,渴了喝自来水,从来不伸手找父亲要钱。有骨气!”
早前,陈独秀创办《青年杂志》,将在安庆老家的延年跟乔年接到上海,实为减轻嗣母跟原配高晓岚的压力。其时,延年刚满17岁,乔年13岁。
听罢高君曼此番话,陈独秀在边上帮着递递拿拿,来一句:“这个社会本来就险恶,青年人应该吃点苦,吃点苦有好处。”看一眼高君曼,又道:“孩子从小不吃苦,将来怎么办?”
高君曼默然了。
陈独秀立于窗前远眺。
新年刚过。法租界内万家灯火。沪上人家的年关,在一阵更鼓声中蔓延开来。谁家的窗子半掩着,从玻璃窗里传来“麒麟童”周信芳的男音,唱的是京剧《萧何月下追韩信》,隐约听得一句“今日里萧何荐良将,但愿得言听计从重整汉家邦,一同回故乡……”这男音对于眼下心慌意乱的现代人而言,着实是一粒定心丸。
进京后,陈独秀住进北大三院学生宿舍隔壁的箭杆胡同9号(现为20号)。房东住西院,陈独秀住东院。
简单收拾妥当,陈独秀望向蔡元培,道:“讲好的。先试干三个月,再决定究竟何去何从……”蔡元培只是颔首微笑,他又道:“但《新青年》是万万一天不能离身的。”
陈独秀在此地一住三年。北房三间,是陈独秀的办公室,书房跟卧室。南房三间,暂且当做《新青年》编辑部。此地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新文化运动之大本营,根据地。
月薪300块大洋拿到手,可谓绝渡逢舟,暗室逢灯。陈独秀夫妇困顿的生活不复存在,也从此免去了后顾之忧。正如日后亚东书局的朋友说起往事,道:“仲甫兄上任北大学长,远比搞一个大书店,实在要好得多……”
《新青年》背靠文化中心北京大学,名刊地位逐日夯实。给亚东图书馆亦带来新气象。北大委托亚东图书馆作为其在上海的总经销,专门销售北大出版的新书。其时,国内诸多的知名学者,如杨敏曾、钱玄同、程演生、杨昌济、梁漱溟等的著作,亦完全交由亚东经销。《新青年》一直由亚东销售。陈独秀还将日后的《每周评论》,以及《新潮》等,通通都交由亚东负责销售。亚东图书馆声名远扬的同时,亦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传播阵地。
“箭杆胡同”,位于北京东城区西南部,北池子大街东侧。南北走向。呈“T”字形。南北向一竖的北口,在智德北巷,南口则与东西向的一横相通。东西向一横的西段曲折,东不通行,西口在骑河楼南巷,全长约153米。宽5米许。据有关文字记载,“箭杆胡同”始称于清光绪年间。
所谓“箭杆”,见字会意。早前人们习惯将做纸活儿的手艺人,尊称为“纸匠”。所从事的活动虽带有一点迷信意味,然其扎制技艺实属民间艺术。集剪纸、雕刻、绘画、竹编与裱糊为一体,一呵而就,是分布极广且历史极为悠久的民间综合艺术。
扎纸工艺,多以竹篾或芦苇或高粱秆为原材料,将其顺直,经特殊烘烤工艺处理之后,扎出所需物什的骨架,再将各色纸张裱糊于表面,最后彩绘完成。而此处所说之“骨架”,与房屋吊顶时所需“龙骨”,均为经加工后的高粱秸秆。亦称“箭杆”。
古院落始于元朝,历经明清至民国,迄今已逾八百年。老北京人大多居住于这种由东西南北,四面朝向的屋子合围而成的四合院里。原胡同如今早已荡然无存,徒留西口凹进去的一小截。灰墙顶端悬挂有“陈独秀旧居”牌匾,记录并见证着1919年前后,中国重要的历史时段。
1917年3月至8月,《新青年》第3卷共出版发行6期。第3卷第6期终刊后,因故中断四月有余。
1918年1月15日,《新青年》第4卷复刊。出版第4卷1号。截止至1918年6月。
其时,杂志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相得益彰。编辑部进而改组扩大,由李大钊、鲁迅、钱玄同、刘半农、胡适、沈尹默、高一涵、周作人等人,共同参与,实行轮流编辑坐班制。即撰稿人与编辑,大都同为北大同仁,此时已改用白话文撰稿,且使用新式标点。新风新貌新气象,亦使得《新青年》编辑部与北大文科两块金字招牌,同一套人马,事半功倍。
此间,《新青年》相继发表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鲁迅的《狂人日记》,李大钊的《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以及陈独秀的《本志罪案之答辩书》等,诸篇雄文醒聩震聋,鼎铛有耳。大力鼓吹新文化新思潮,潜濡默化,将“科学与民主思想”带入北大,影响日新月异,并逐渐在全国弥散开来。正可谓,风乍起,吹皱那一池死水……
北大校长蔡元培日后与人聊及陈独秀,道:“自陈独秀君来任学长,胡适之、刘半农、周豫才(鲁迅)、周启明(周作人)等诸君来任教员,而文学革命、思想自由的风气,遂大流行……”(参见蔡元培《我在教育界的经验》)
这一批思想独立的青年学者,齐声为《新青年》摇旗呐喊,不约而合。《新青年》金玉其质,亦使得其社会认知度如同蔓藤交错生长,相辅相成,霎时间饮誉全国。
有细心的读者发现,在第4卷第3期《新青年》上刊登有一则《本志编辑部启事》,道:“本志自第四卷第一号起,投稿章程业已取消,所有撰译,悉由编辑部同人共同担任,不另购稿。其前此寄稿尚未录载者,可否惠赠本志?尚希投稿诸君,赐函声明,恕不一一奉询,此后有以大作见赐者,概不酬。”
《新青年》自第4卷第1号起,改为编辑亲笔撰稿,而不再接受外来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