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与北大相映生辉
国立北京大学校门外,有人激烈争执,声音越来越大。一个学生与一个官兵推拉撕扯。一旁的学生围聚呵责,有人斥道:“堂堂国立北大,岂能容兵匪胡作非为?!”将已经贴上院墙的标语一把扯掉,撕得粉碎。
陈独秀恰好由此经过,远远的看见那当兵的将长枪高举起来,只听得哗啦一响,子弹上膛声。那学生显然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往后倒退几步,随即挺胸上前,呵道:“有种就开枪!青天白日,闯到大学校园里来枪杀学生?”
陈独秀疾步上前,将学生挡在身后,就听那当兵的道:“你们胆敢阻挠老子执行公务?”且说且将手中的公告扬了一扬。
陈独秀看那当兵的一眼,道:“狗仗人势。”
“想拿这张破纸侮辱我巍巍中华,先问问那四万万人民答应不答应!”
“妄图卖国,私毁共和!”
“卖国贼!狗屁政府!”
身后的学生七言八语,愤然声讨。那当兵的不知叨咕了一句什么话,骂骂咧咧地走了。
学生们渐渐远去,陈独秀立于原地,良久默然。北京大学教授里,关于“新文化运动”的推动,时常受阻,他纳下头轻叹一声,迈开大步往会议室方向去。
北大校务室内。
众教授围聚于桌前。
讨论会挨个发言。轮到胡适,道:“日本国何以强?”目光扫向在座各位,略一忖,又道:“自明治维新以来,便将师承我国千年之久的儒学礼教弃若敝屣,无论文化,政治,无论教育,军事,甚至衣食住行,诸多方面,全盘进行改革,接受西方欧洲国家所谓普世价值观……”一语未竟,一旁的辜鸿铭曲背弯腰,背后拖条长辫子,眼睛半阖,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胡适又道:“诚然,日本国乃我敌国,然则不得不说的是,人家改革改得彻底,学得也认真,故此一战甲午,再战沙俄,骤然间成长为大东亚强国,反观我们又如何?”
一旁的人咕哝一声:“民国以来,国体变了,大总统换了又换,明面上政体也在改革,然则照旧要明令岁岁祭孔……”摇摇头不说了。
胡适继续道:“如今,敌国已经强大到割据我台湾,强占我青岛之境地,我们难道不应该自我检讨?不觉羞愧吗?”
陈独秀睇眼看向辜鸿铭,斥道:“卖国求荣,里通外国,亡国奴就是亡国奴,冠冕堂皇便可掩人耳目?虚伪至极,无耻!”
李大钊微微一笑,道:“依适之兄之见,我们只能全盘西化,当可成强国?”
蔡元培沉吟半晌,道:“仲甫兄息怒,有话不妨细细道来。”
陈独秀待怒气稍平,立起身来,接着胡适的话题,道:“适之刚才所述,并非敌我问题,亦非专制与共和的矛盾,究其根本,是旧文化与新文化之间的顽症所在。”众人寻思不语,他又道:“若要振兴中华,必要先启发民智。倘若我们不坚决摒弃沿袭了两千多年,且无处不散发着裹尸布气息之旧文化,何以弘扬普及西方近代更为先进的文化?中华民族何以能得救?”
辜鸿铭听罢蹙额摇头,道:“依仲甫先生高见,若要自强,须首先不要了老祖宗?”说到此处渐渐气急涨脸,一条青筋暴起,那根辫子在背后微微抖动。
……
而这样雷同的场景,对于已经渗透并融入“新文化运动”的北大校园,并不鲜见。
1916年9月,《新青年》第2卷第1号出版。与第一卷相较,此卷新风新貌新气象,令读者耳目一新的,首先是有新作者加盟。
《青年》改版《新青年》,第1号即刊发李大钊著《青春》文,立意与行文,皆与陈独秀著《敬告青年》不谋而合。当属有意而为之。挚友同心断金,为“文学革命”齐肩并进。
1917年的北京大学,云集一批逸群之才。其中包括,24岁的梁漱溟,26岁的胡适与刘半农,32岁的周作人,38岁的陈独秀……校长蔡元培执掌北大时期,聘请教授只关注学识与能力,而并不问思想与派别。可谓万象更新,百花争妍。
以人为鉴。刘半农进驻北大之前,尚在上海靠给“鸳鸯蝴蝶派”媒体投稿,那段日子纯以卖文求生,暑雨祁寒,穷困潦倒。
鸳鸯蝴蝶派,中国近代小说流派。始于20世纪初,盛行于辛亥革命后。得名于清之狭邪小说《花月痕》中的诗句“卅六鸳鸯同命鸟,一双蝴蝶可怜虫”。
这位日后能让鲁迅先生特意写下《忆刘半农君》一文,且赞赏有加的年轻人——“我愿以愤火照出他的战绩,免使一群陷沙鬼将他先前的光荣和死尸一同拖入烂泥的深渊……”,究竟何德何能?且听笔者娓娓道来。
1917年。上海苦夏。
马路两旁生长的高大梧桐,枝叶葱茏,密密匝匝,忽听得一串铃声叮铃铃由远而近。一辆脚踏车从对面弄堂斜冲过来,停在上海铜仁路明厚里一号(今延安中路上海展览馆附近)弄堂口,高声叫道:“刘半农!”紧接着又道:“刘半农的挂号信!”
须臾,一位年轻男子拿本书,纳下头且行且读,由一间潮暗的小屋里走出来。此人正是刘半农。
望着邮差的背影渐行渐远,刘半农将信打开,不禁怔怔呆立,仿佛闪电过后听见雷声,隔了几秒钟方才醒悟过来,他纳下头再读一遍,悄声叨咕一声:“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呵……”这份由北大校长蔡元培亲笔签署,由文科学长陈独秀执笔书写的聘书,经北京大学,飘然而至。
尽管白纸黑字摆在眼前,刘半农仍惴惴然难以置信,长时间寂然不动,独自咕哝道:“鄙人只有初中文凭,尚且不满26岁,因何会被声名远播的北京大学慧眼识中?”将那聘书拿在手里,看了再看,恍惚如在梦中。
颠思倒想之际,时光悠然倒流。
刘半农自幼成绩优异,并不偏科,而尤以国文与英语最为出色。1905年,14岁的刘半农从翰墨林小学毕业。1907年,进入常州府中学堂。与其同期的同学中,有日后的史学家钱穆先生。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风云万变,时局动荡不定,常州府中学堂随即停办,刘半农甚至连一张中学毕业证书都未取得。
人生迷茫。今后的路究竟该何去何从?
距离江苏江阴约160公里之外的大上海,彼时为全国思想最为先进,且文化交流最为发达的重要阵地,更是繁华之经济中心所在,年轻人无不心驰神往。刘半农隐约觉得,机遇与梦想,无限希望与可能,就在黄浦江彼岸。
1912年春,未满20周岁的刘半农,怀揣借来的5元钱,与二弟刘天华,搭船前往上海。
立春早已经过了,天气丝毫不见暖迹。几场雨以后,夜间丝丝阴冷。脚下江水滔滔,离开家乡的刘半农立于船头,极目远眺。岸边前来送行之人,如蝇头蠕蠕,渐渐隐遁。忽听得身后有人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羁留在家园。”
其时,上海滩各大报纸杂志,蜂拥而现,比较畅销的不下二三十种。刘半农连朝接夕,日日闷在出租屋内,只是埋头卖力撰文。且多以翻译外国名著为主。
1915年秋,一部新创刊的杂志一夜之间在沪上名气大暴,这便是陈独秀创办的《新青年》。
某日,刘半农无意间翻看《新青年》,读罢胸次廓然。早就听闻主编陈独秀之盛名,对其神交已久。忖度之下,竟一路问询,寻至《新青年》编辑部,直呼主编大名,以求与之晤面。
其时,《新青年》尚处于起步阶段,诸事繁杂,陈独秀单枪匹马,正疲于应付,此刻忽听得门外有人毛遂自荐,随起身相迎,将来者让进屋来。见是个毛头小伙,掸眼看他一眼,道:“敢问尊姓大名?”话音未落,刘半农快言快语道:“我叫刘半农。江苏江阴人士。自认有些文字功底,来沪不久,先是在《时事新报》与中华书局各找到一份编辑工作,然而收入毕竟十分有限,时常寅吃卯粮,捉襟见肘……”而陈独秀对于刘半农其人其文,并不陌生,就听刘半农道:“工作之余,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业余时间搞创作。殊不料,歪打正着。”说到此处笑起来,又道,“由鄙人撰写的通俗小说《最后之跳舞》,在上海备受热拥。也算小有名气。今日无意中发现贵刊正在招人,”望向陈独秀,略忖了一忖,继续道,“对于陈主编仰慕已久,特前来拜望……”
陈独秀本有心留用,然而考虑到杂志好不容易才刚复刊,尚未步入正轨,只是纳下头沉默不语,独自思索着。就听刘半农顾自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等对方开口,又道:“待看一看鄙人拙文,再决定去留。”
1917年初,《新青年》刊发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一文,刘半农读毕,不禁扼腕嗟叹,一蹴而就赶写一篇《我之文学改良观》,刊发于第三卷第三期《新青年》。此文对“文学革命”之自我阐述,从形式到内容,均提出非常深刻之见解,与胡适文遥相辉映。
陈独秀特意为刘半农的文章写下跋语,里面有这样一句评价:“刘君此文,最足唤起文学界注意者二事。一曰改造新韵。一曰以今语作曲……”
刘半农就此投其麾下,与陈独秀成为至交。亦正式加盟倡导白话文的阵营,更成为日后的一员猛将。
天道酬勤,勤能补拙。蜷居于逼仄出租屋内只求苟安的刘半农,并不曾想到,昔日艰涩而晦暗的底层生活,坎坷经历,在加入《新青年》之后,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苦尽甘来。文学创收的同时,文章但凡经他之手,因为行文深入浅出,更容易使得市井读者喜爱并接受。一切的回报均来源于实践,亦使其在创作白话文学时,比胡适与陈独秀等知名学者,更易措置裕如,亦更加投入。
1917年,吉星高照,枯木逢春,陈独秀被特聘至北大任文科学长。他到任不久,便极力推荐好友兼同事刘半农。蔡元培一向以不拘一格用人才著称,这便有了北大史上最年轻的教授刘半农。
日后,《新青年》跟随陈独秀进入北大,成为同人刊物。
然而,世间事,大多喜忧参半,福祸相依。
在北大,刘半农因为中学尚未读完,尽管他性格开朗,幽默,善与人交好,但学历太低,始终是个死结,将其牢牢束缚。且常常成为话柄,被人耻笑。
某日,杂志社同仁商讨《新青年》编委人选,胡适率先提出编辑的学历问题。大家听了欣然。唯独陈独秀颔首无言。刘半农只是敛手低头,殊形跼蹐。气氛刹那间异常尴尬。在座各位,只有刘半农既无高等学历,亦无留洋经历,纵使学富五车,文采超然,笔下的东西难免给人嘲笑为“流俗”,批评其“不博学”。
每逢刘半农轮值《新青年》,跟名人学者约稿,对方经常推脱,或者干脆一口回绝,毫无情面可谈。每每还得请钱玄同出面从中应付周旋,方可达成。时间一久,刘半农的自信心备受打击,日益沮丧。
刘半农与胡适同岁,同时受聘进入北大,素日里看见胡适一呼百应,好不风光。
关于这方面,鲁迅日后亦曾为刘半农鸣不平,并对刘之“浅”与“俗”,从个人角度,从文字与品性,充分予以肯定。鲁迅这样评价:“他的浅,却如一条清溪,澄澈见底,纵有多少沉渣和腐草,也不掩其大体的清。倘使装的是烂泥,一时就看不出它的深浅来了。如果是烂泥的深渊呢,那就更不如浅一点的好……”(参见《鲁迅全集》之《且介亭杂文》中的《忆刘半农君》)。当然,此番言论皆为后话,但即使放在彼时当下,想要改变胡适等知名学者对刘半农的轻视,想必并没那么容易。
几年后,经蔡元培大力扶持,刘半农终得以考取公费赴英国留学的资格。
1920年在2月7日,年关将近,刘半农携家人自上海乘日轮“贺茂丸”号,前往英国伦敦大学。次年转入法国巴黎大学,攻读语言学。
是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束,欧洲通货膨胀日益严重,致使刘半农的留学费用亦跟着缩水。情势急转直下,家人的生活一度赤贫如洗。但即使囊中空空,一寒至此,刘半农仍锲而不舍,努力完成学业。终获法国国家文学博士学位,并被巴黎语言学会推为会员。
在英国,缺衣少食,身无长物的刘半农,终日为如何得以生存而蹙额长叹,长时间不理发,天冷没钱烧炭。几次给同来留学的傅斯年遇见,作为同窗,眼见好友敝衣枵腹,窘困潦倒,直而不肆的傅斯年,忖度再三,催促他去剃头,道:“头发长到这样长。”以手置于头顶上高尺许,比划着又道:“把中国人的脸都丢完了……”
然而刘半农听罢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丝毫不急不气,反倒作打油诗一首。摘录如下:
不入红流不绿流,乌灰一老未为羞。
读书自恨半瓶醋,击壤还成四两油。
每怪九冬犹烂脚,敢夸三月懒修头。
临风片纸聊相报,松懈犹如杨小楼。
筚路蓝缕,仍不改苦中作乐的这段时间,刘半农发明了“她”字。近代以前,中国本无区分男或女,以及第三人称单数代词的传统。几千年来,似乎并不曾有人觉得,有作此区分之必要。而在文言文中,作宾语的第三人称,通常都用“之”字表示。溯至新文化运动前,白话文兴起之初,则用“伊”或“他”字,做第三人称代词。可代男性,亦可代女性,还可代指一切其他事物。然而若想区别性别,则无论作者与读者,忖度踌躇,实非易事。
首部中文英语语法书《英国文语凡例传》(1823年出版)中,为很好地将“he”与“she”与“it”区分开来,翻译者只能将其分别标注为“他男”或“他女”或“它物”。其时,在汉语里,尚且没有与之相对应的词,表述上着实不便。
这个问题被心思细腻的刘半农所关注。其实早在1920年以前,刘半农便已经有过非正式的提议,关于“她”,只是并没有著文明确阐述。
1920年6月6日,在英国伦敦大学学习的刘半农因受到英文的影响,学以致用,深感汉语中第三人称代词的规范使用,已经急如星火。沉思良久,斟酌再三,他决定创造一个“她”字,用以专指女性第三人称的代名词。并将在北大时所提出过的,用“她”字指代第三人称女性之观点,逐条细化,系统化。特意著《“她”字问题》一文,加以阐述。此文寄回国内,不久便刊发于上海的《时事新报》。在文章中,刘半农顺势提出另一个想法,即除了“她”字,应再取一个“它”字以代无生物。
此文一出,立时遭到多方面的攻击与反对。很多人对于文章所持观点,表示纯属冠上加冠,是多此一举。更有女性主义学家,持反对意见。她们觉得,打着“反封建反传统”的口号,大搞“新文化运动”,如今新时代男女平等,缘何非要区分出一个男“他”跟女“她”?照此来讲,女性中的“她”,是女字旁,男性中的“他”,是否也要变成男字旁,方才称得上所谓的平等?一时间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赴欧留学的几年间,纵使学业繁重,生活困苦劳顿,负重致远的刘半农始终不忘《新青年》,音耗不绝,与主编陈独秀时常鱼雁往来。
1920年9月4日,刘半农创作诗歌《教我如何不想她》,为“她”字做推广,特意寄给陈独秀,请他指教。信中且将个人看法,一五一十,详述分明。
此处将刘半农创作新诗《教我如何不想她》,全文摘录如下;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我的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鱼儿慢慢游。
啊!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啊!
西风还有些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日后,刘半农的这首诗,经赵元任谱曲,收入《新诗歌集》(1925年出版)。经年累月,经千百万读者与歌者口口相传。“她”字迅速流传并推广开来,逐渐成为第三人称女性的专有代词,直至今日。
再以后,华侨与爱国人士,皆十分喜欢《教我如何不想她》,脍炙人口,颂声遍野,终使得一首情诗,演变为思乡曲——诗中的“她”,更深一层的意思,代指祖国与家乡。
赵元任(1892—1982),字宣仲,又字宜重,原籍江苏武进(今常州)。中国现代语言学先驱,被誉为“中国现代语言学之父”,同时也是中国现代音乐学之先驱,“中国科学社”的创始人之一。
隔年,鲁迅曾这样比较过同为“新文化运动”领军人物的刘半农、陈独秀与胡适:“假如将韬略比作一间仓库罢,独秀先生的是外面竖一面大旗,大书道:‘内皆武器,来者小心!’但那门却开着的,里面有几枝枪,几把刀,一目了然,用不着提防。适之先生的是紧紧的关着门,门上粘一条小纸条道:‘内无武器,请勿疑虑。’这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人——至少是我这样的人——有时总不免要侧着头想一想。半农却是令人不觉其有‘武库’的一个人,所以我佩服陈胡,却亲近半农。”言下赞赏之余,又不无一丝怜惜似的。
诚然,社会激变,身处一股洪流之中,有人引领风骚,有人冲锋陷阵,有人摇旗呐喊,有人则选择逃避,亦有人悄然离去。
笔者翻阅时人回忆刘半农的各类文章,其性格之风趣诙谐,时常不衫不履落拓不羁的形象,绘影绘声,如在眼前。此处不妨枚举一二:
刘半农在法国巴黎留学时,家徒四壁,室如悬磬。一日,好友赵元任夫妇前往探望,谈兴甚浓,临别时大家拍照留念。刘半农指挥众人席地而坐,并伸出手来做乞讨状。背景为他的书房,名曰“花子窝”。
归国后,刘半农专门从事民间文学研究。他在报上刊出启事,广泛征集各种骂人方言。赵元任与钱玄同见报后,举肩并行而来,分别操中国各地方言,将刘半农大骂一通,刘一点不生气,骂至高潮处,不禁捧腹大笑。
又一日,刘半农前往赵元任家小聚,恰逢赵的学生在。赵元任笑向学生介绍道:“这位便是《叫我如何不想她》的作者,‘她’字的发明人,刘半农先生。”
学生听得怔住,但见眼前之人,矮个,方头颅,不拘形迹,甚至有点吊儿郎当,简直不敢相信。一群人立起身来,在背后指点笑语。
刘半农丝毫不在意,忖了一忖,纳下头吟哦道:“教我如何不想她,可否相共吃杯茶?原来这样一老朽,教我如何再想她?”说罢,自己不禁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