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到苏联去
1954年6月,电影局代局长王阑西率团访问苏联,用3个月的时间全面考察电影业:会谈领导人,拜见艺术大师,了解发行放映情况,参观制片厂、学校、研究院、影院,进一步确定了中国电影走苏联之路的大方向。[10]
同年,文化部从各个电影部门调集精锐骨干,组建了由电影局负责人、东北电影制片厂、北京电影制片厂、上海电影制片厂、北京电影洗印厂、专业翻译组成的赴苏实习团,并随即制定出详细的学习任务:
(1)在技术上学会特技、置景、录音、宽银幕、立体声、彩色印染拷贝的工艺过程,掌握彩色影片的全部摄制过程,回国后能独立拍摄和洗印彩色电影,同时要摸清技术管理方法和新技术发展动向。
(2)在行政上熟悉制片厂运作的整体结构,了解人事制度、奖金制度和分配制度,掌握剧本审查、文学编辑、影片立项、摄制组建立、拍摄周期、影片成本等制片流程。要下到摄制组学习苏联导演的工作方法,了解他们摄制影片的实际步骤。
(3)在艺术上了解苏联电影发展的历史过程,研究苏联影片的美学特点。要多看在苏联放映的外国影片,了解其他国家电影的新动向。[11]
针对实习团成员的专业特点,电影局为每个人分配了具体的学习任务:行政领导学习制片厂管理,导演学习彩色电影创作程序,科室人员学习制片流程和财务管理,技术人员学习摄影、特技摄影,美工、录音、化妆造型、洗印工艺,就连翻译人员也进行了人盯人的细致分工。
赴苏联实习团于1954年9月抵达莫斯科,苏联接待部门根据实习团需求,悉心安排了教学、见习、拍摄三个层次的学习活动。实习团中的导演成荫在1955年的《大众电影》描述了自己访学的过程:先在苏联国立电影大学听课,然后到莫斯科电影制片厂实习,跟摄制组,参加厂办艺委会讨论,走访演员,参观剧院。苏联老师亲切热情,视他们为六亿中国人民的代表。[12]
赴苏实习团于1956年1月返回中国。临行之前,实习团还在莫斯科电影制片厂完成了一个结业作品,以检验在苏联的学习是否过关。
赴苏学习是电影界的重大战略举措,目的是以苏联电影为摹本打造全新的社会主义制片厂。在文化部电影局的统筹下,赴苏实习团的所有成员都留在了北京,被当作新型人才特别任用。[13]
苏联经验为中国电影带来了什么?时任上海电影公司(由原电影局改组而来,旗下分有海燕、天马、江南三个制片厂)副总经理的张骏祥在1957年撰文写道:我认为苏联给我们的最大的帮助,是教会我们如何把电影建成社会主义的集体事业。1949年后,电影成为计划生产的国有事业,但我国电影工作者在这方面毫无经验。是在苏联专家的具体指导之下,我们学会了怎样把电影生产和发展纳入国家计划,学会了制订发行放映、创作生产、技术设施、洗印等种种工业计划。……为了保证这些计划的准确执行与完成,又参考苏联经验逐步学会了制定片场制度、人事制度、经济核算制度。这些计划和制度构成了复杂的企业机器,一环套一环,一个齿轮扣一个齿轮,从此我们的电影生产与发展不再是盲目而无计划的了。[14]
以苏联电影为标尺,1949年以后的中国电影摈弃商业属性,弘扬宣传作用,拍摄制作强调领导要求和行政规划,发行放映突出为政治服务。而《夏伯阳》《政府委员》《乡村女教师》《真正的人》《丹娘》《马克西姆三部曲》《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伟大的公民》《被开垦的处女地》等影片的鲜活榜样,更直接导引了“二大”(大题材、大主题),“二高”(人物高起点、思想高觉悟),“二直”(直接表现阶级命运、直接表现“本质”)创作论的形成与风行。[15]
50年代的重要影片(《青春之歌》《革命家庭》等)突出理想主义,赞美献身精神,集体活动多于私人生活,个人欲望服从组织需求,爱情、亲情、友情大都由革命事业衍生。1949年前有过辉煌成绩的蔡楚生在强调人物成长过程时也这样引导:“我们的英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在人民的哺育下,在党的影响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我们所看到的保尔·柯察金、马特洛索夫、夏伯阳、丹娘等,这些光辉的典型也都不是一开始就那样成熟的。”[16]他还以《列宁在1918》为样板,比较分析表现延安保卫战的《沙家店》,指出其艺术不成功的缘由。[17]
可以说,50年代的苏联经验全面格式化了中国电影的创作思路,并催生出一整套意识形态表述规程:政治宣传是故事的前提,英雄人物是影片的核心,明星是阶级斗争的肉身符号,蒙太奇是程式化的语言修辞——青松古柏表现英雄牺牲,电闪雷鸣隐喻精神打击,花前月下象征革命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