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怦然心动的“大帅”

04 令我怦然心动的“大帅”

野马的识记，也是一项重要的工作。

来到野马中心没几天，我就跟着饲养班班长孙立程认野马。他在野马中心成立不久就来了，他认马认得最清楚。

每一匹野马出生后，人们都给它编号、取名。在新疆出生的野马，“准噶尔”加上它的出生顺序号就是它的编号了。然后给它们建立谱系档案，另外还报到国际野马组织，获取国际编号。

我来到野马中心时，野马已编到准噶尔55号了。但是野马的号都没有在身上做标记，工作人员只得靠观察来区别每一匹马。只有把每一匹马都记住，才能给它做各种诸如发情、交配、产驹、发病、家谱等各种记录。

像我这样的初来乍到者，看野马长得都一个模样，很难区分谁是谁。怎么才能把它认下来呢？20来岁的饲养员孙立程从16岁就来到这里喂马，所有的马他都认得，就像是他的老朋友一样。每匹马的爸爸是谁、妈妈是谁，什么时候出生的，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认马的，我觉得自己很难把它们区别清楚。”我对孙立程说。

“其实没什么难的，初看野马都是一个模样，仔细看每一匹马都是不一样的。”孙立程用一口浓重的吉木萨尔方言说，野马有公的，母的，这是一个明显的区别特征；毛色有深的浅的，比如西德马，毛色都很白。说着他指了指站在身边的西德3号母马，接着又指着一匹黑褐色的马说：“这匹马的毛色就黑得多，它是准噶尔5号叫绿花，就是咬过你的那匹马。野马的体格大小也可区别，还有身上的一些标志和细微的特征，如燕尾标志。你看英国2号、英国4号，这些马肩膀上那个颜色较深像燕子尾巴一样的标记，英国引进马及它们的后代都带有这种标记。”

“再看你的野马王子和野马公主，肩上是不是都有小燕尾巴。有的马耳朵或鼻子少一块，比如英国4号一个耳朵上就缺了一块。有的马脸上或身上有打斗后留下的疤痕，都可以用来辨别野马。野马长大后，外表样子基本就没啥变化了，但个性都非常独特。至于小马驹，就通过认识它妈妈来辨认。你要是对野马谱系清楚了，小野马一般都和它父母长得很像。先从好认的马开始，天天多观察每匹马的特征，总会认下来的。”

就这样，我每天去马舍观察野马。一个多月后，就把几十匹野马全都认了下来，并且开始有了更多的野马朋友，其中最令我心动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帅”了。它出身于高贵的英国贵族家族，肩部两侧带着“V”字形深褐色燕尾族徽。它父亲是野马中心建立以来最为功勋赫赫的英国马“飞熊”，母亲叫“玛丽亚”，也是一匹英国马，漂亮而健壮。继承了父母优秀基因的大帅，有着超强的繁殖能力，是继父亲后最优秀的一匹种马。它原来是在７号场内，后来，野马中心专门在7号栏北面开辟了3000亩的大围栏，营造了一个类似于卡拉麦里荒原的环境。

这时大帅正站在围栏里向戈壁深处眺望，它背倚天山的挺拔身姿，肃穆庄重的神情，坚毅深沉的眼神，无一不透露出那份浸透了准噶尔意韵的王者气派。

看到我走近围栏，大帅警惕地竖起耳朵，转过头凝视着我。这个时候，我看到它的眼神里、骨子里迸射出一种精神抖擞、野性张扬的神采。多么熟悉的眼神，似曾相识，在我的梦里早就领略了这种眼神。我读过这种让人心动的东西。这是真正的野马，肌肉强劲，神情狂野，浑身上下散发着征服一切的自信和勇气。

秋天的夕阳映红了高耸的天山，阳光在大帅那板刷一样的鬣毛间闪闪跳动。大帅每天带着它的家族去大围栏采食各种天然饲草，围栏内没有水源，吃完草后，大帅将群体赶回7号场内，让马群去喝水槽内的水，并把那些贪玩掉队的马匹都圈进队伍。喝完水后，马群就在场地内集中休息。天气炎热时，它们在圈舍内乘凉，气温降下来后，大帅又带它们出去采食。

大帅群体非同一般的待遇受到了众野马的瞩目，尤其是公马群的野马，它们争相跑到与大围栏相邻的大铁门边遥望栏内的母马，眼睛里充满了羡慕。它们心里很不平衡：“凭什么你拥有那么多妻室？占有那么宽的地盘？有本事就过来比试比试。”

这样，种马们经常用蹄子使劲地敲击着大门，主动向大帅宣战。对于有意挑衅滋事者，大帅当然不甘示弱，它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与它们战斗，它要给它们点颜色看看。有时大帅跑得过猛，到了大门前收刹不住，伸长的脖子常会“哐”的一声撞到栏杆上。这样它们经常隔着栏杆或大铁门争斗，用蹄子狠狠地踢打大铁门，将头伸过栏杆追咬对方。

最惊心动魄的时刻，就是两匹公马同时立起，用两个前蹄像拳击一样对打的场景，持续几秒钟后，它们“忽”地将两只悬空的前蹄放落到地上，继续奔跑，相互追逐扑咬对方。

打斗期间，头马们常会在大门前或围栏边扬尾排粪，或再撒泡尿，这就算是跑马圈地了。群体内的其他母马撒尿或者排粪后，头马都会跑到跟前嗅闻一通，然后再在上面撒泡尿或排点粪，头马想通过这种方式表示对自己妻儿们的识别和占有。

我经常看到大帅抬头北望。它在想什么呢？北方是水草丰美的卡拉麦里，是准噶尔最甜美的土地，是100多年前野马们失去的最后故乡。

每次望着大帅凝神眺望的身影，从它身上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一颗高傲的心与大帅一起跳动起来。

我是多么地无奈，在自己给自己设置的围栏里昏睡，看不到未来，找不到自己。若是能和大帅一起冲出去，活着的尊严也就有了凭借。我的心开始向围栏剧烈地冲撞起来，这苍茫的准噶尔，我和大帅内心深处的梦想是一致的吗？会实现吗？

野马命运多舛，但天敌不只是狼群，还有失去理智贪婪成性的人类。是他们给这群自由的精灵，套上了一条无形的缰绳。

准噶尔11号雄性野马“大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