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荒漠变江南
08 荒漠变江南
来单位第二年夏天,野马中心调整了领导班子,老主任因病提前退休,调来了一位三十五六岁的新领导,姓曹。
曹主任来自一个林场,他习惯于绿树成荫的优美环境,野马中心的荒凉破败景象着实让他有些失望。他下决心要绿化、美化、硬化环境,把野马中心变成荒漠中的江南。
但在当时,野马中心已陷入经费紧张的困境,因为野马数量已经超过了核定经费的一倍,野马口粮只能靠救济款维持。而野马中心工作人员的收入也是少得可怜。当时临时工工资只有200元,正式职工平均工资300多元,还没有一分钱的野外补助。这样的待遇导致饲养人员频繁流动,给野马饲养工作造成很大影响。
野马需要24小时的守护、喂养,马舍值班每8小时一班。早中晚三班倒,每个班两人,正常值班需要饲养员6个人,但能稳定下来的也就那么两三个人。因工资过低,临时工一时半会又招不来,饲养员不得不加班加点工作。技术人员短缺,技术条件落后,盐碱地,地下水不足,没有长明电,交通不便,通讯不畅等无数困难,对新来的曹主任来说,确实是一道难以破解的难题。
不知是年轻气盛,还是胸有成竹,曹主任竟然没有被困难吓倒。新官上任三把火,在全体职工大会上,他斗志昂扬地号召全体职工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改变现状。
这个曹主任,还说干就干。
他制定了干部无休假制度,领导干部要带头牺牲奉献。领导每月到马舍喂马4天,一般干部也就是新分来的大学生每月喂马8天。大力开展植树造林,不仅要种榆树、杨树、沙枣树,还要种苹果树、葡萄树及一些风景树,也种花、种菜。
养马已经很累了,又多出这些副业。曹主任竟然还计划改良40亩地种粮食。羊的养殖规模由原几十只扩大到200只,再养些鸡,这样职工的肉、奶、蛋、菜都可自给。
雷厉风行地干了大半年,环境是有所改善了,但每个人都累得够呛,所以大家都有了一些抵触情绪。曹主任不愿半途而废,便让老员工讲讲野马中心刚成立时的故事,以此来激励大家的斗志。
老员工李鑫科回忆道:1987年单位开了一块地,碱大,没收成,就不再种了。共打了两口井,一口在羊圈,一口在机房。刚开始马舍没有通上自来水,我们用扁担挑着水桶给野马饮水。后来想了个办法,买了柴油桶,里面装上水,用小拉车拉着水桶去马舍。
那时,野马住的是有屋顶、有栅栏的大马厩,吃的是从上百公里以外运来的苜蓿草、麸皮、鸡蛋。而饲养、呵护它们的科研人员只能吞咽夹生的窝头、冰冷的咸菜。没有电,电灯、电话、电视更无从谈起。
养马人住在阴暗、潮湿的地窝子里。水电工李鑫科、司机王师傅,他们不堪回首野马中心初创时的艰辛。说起那段岁月,眼睛都是红红的。一辆解放车和212吉普车,成天在戈壁滩奔跑,拖马料,送柴油,送生活物资。白天,车把身子骨都快震散架了,晚上倒在地窝子里一动也不想动。有什么就吃什么,酸呀咸呀涩呀管不了那么多,填饱肚子就行。
他们说,住地窝子最怕的是春夏之交。天山开始融雪,雪水裹着春雨一齐向野马中心涌来,洪水漫进马厩,威胁着地窝子。
一天夜里,大家刚刚入眠,值班人员忽然惊叫:“洪水来了,洪水进院了!”大家冲出地窝子,拿起工具就拦洪。砖石不管用了,就用泥沙,泥沙拦不住了,只好把面粉袋搬来堵漏。洪水退去,工作人员却没有了口粮。饿得实在不行,只好把面粉再从泥沙中挖出来充饥。
回忆起这段经历,大家指着自己的鼻子笑:“你们以为野马在马厩?不,眼前的人就是野马。”
老员工的忆苦思甜还真起了作用。大家突然觉得眼前这工作比十年前的条件好多了,晚上休息时我也觉得心里舒坦了好多。
此后的工作,是让办公区到马舍的土路全铺上沙石,房屋进行了修缮,还安装了暖气,不使用土炉子,把破旧的铁皮床全换成了木床……
所有的这些活都是我们自己干,因为单位没钱雇人。而且曹主任还把加班费给取消了。
与曹主任同来的,是一位野生动物饲养专业毕业的大学生,他已有女友并很快就要结婚。初来时他成了曹主任的得力助手,跟前跟后全力支持领导工作。但是曹主任的一系列“新政”还没实施完,他就辞职走了。因为刚结婚夫妻两地分居,每天像个民工一样埋头苦干还可以咬牙坚持,但干部没有休假制度真是让人忍无可忍。每次回去看望新婚的妻子时,还得请事假扣工资。为此他跟曹主任吵得脸红脖子粗也无济于事,便索性辞了工作。
对此,大家都有怨言。饲养员意见最大的是取消加班费,因为当时他们的月工资只有200元钱,加上加班费一个月有个300元就算是高收入了。另外,吃食堂还要交伙食费。
当然,意见最大的要数我了。本来就觉得委屈得要命,新领导的新措施无异于雪上加霜。干几天可以,长期下去谁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