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荒野斗狼

22 荒野斗狼

野马放归卡拉麦里,天敌狼便虎视眈眈地盯上了它们。

2003年7月的一天中午,工作人员发现在距野马群侧面不到300米处有一只狼坐在地上,正向野马的方向观望。工作人员用望远镜观察起狼的活动,当那只狼发现有人,便向远处的山坡慢慢地跑开了。狼群大概是想侦察一下到底有没有人在野马身边保护。这时在野马前方500米左右,又出现了一只狼,两只狼会合后向远处的沟谷地带慢慢跑开,最后在工作人员视线中消失。这两只显然是侦察狼,背后是否有整个狼群?情况不明,这让工作人员多少有点害怕。

在野马活动区内,工作人员发现了好几个狼窝。

在圈养条件下不存在天敌捕食的威胁,但放归后野马必须面对狼的威胁。缜密观察后,大致知道了在野马活动区域周围,狼的数量估计超过20只。

看来,野马必须学会抵御狼群的袭击了。但它们行吗?我们心中都捏着一把汗。

野马生活于开阔的原野,缺乏明显的隐蔽场所,必须具备防御狼的攻击和捕食能力。放归后的跟踪监测表明,总体上野马群经受住了野外生存的考验,狼不能构成重大威胁,即使狼造成了少数野马个体的损失,也应视为正常。

在野外跟踪研究野马多年的北京林业大学陈金良博士告诉我们,2013年9月30日,他们一行4人,开始寻找被放到野外后失踪多日的公马群。车行驶到五个泉,突然看到远处尘土飞扬,凭借经验判断,那可能是大群的野驴或鹅喉羚在奔跑,也许失踪的野马也在其中。他们向尘土飞起的方向慢慢靠近,翻过高坡停车观望。果真不出所料,高坡下的平滩上几十群野驴和鹅喉羚,数量足有上千头,并且群体越聚越大。

但在这个庞大群体后面,还有一群体形与鹅喉羚相差不多的动物在跑。仔细观察才发现,它们的颜色要比鹅喉羚深,跑的姿势和臀部颜色都与鹅喉羚截然不同。一名工作人员拿出望远镜一看,惊讶地叫道:“狼!10只狼!”听到他的惊叫后,顷刻间他们全都紧张起来:在保护区内遇到这么大的狼群还是第一次。

记不清是谁突然喊了一声“追!”汽车立刻发动,向坡下冲去。由于坡下的地势平坦,不到5分钟,车距离狼群只有500米左右。距离接近后,此时车速已超过60公里,并开始剧烈颠簸,离狼越来越近,他们也更加地紧张。

当车距离狼不到50米时,狼群突然箭一样向四周分散,甚至没有两只狼在一起跑的群体。狡猾的狼群在分散人类的注意力。

车稍微停顿一下,陈金良等人选择了一只跑得比较慢的狼追了过去。很快,车距离我们选中的狼已经不到10米,司机两眼盯住正前方,猛踩脚下的油门向狼冲了过去。这时它突然一个急转弯蹿到车的侧面,让车扑了个空。狼又向另一个方向跑,他们急忙掉转车头又追了过去。快撞到狼时,它又重复先前的动作,再次让车扑空。这样反复十几次后,这只狼只要一听到马达加油声响,就马上向车的侧面躲避。

最后,狼跑得有些精疲力竭,毛发直立,大张着嘴在喘息,怒视着追它的人。它开始在原地转小圈,再也不跑直线了。他们的车只能后退几米再向前冲,车一旦靠近,它就又转一个圈,并换一个地方。又持续了20分钟,它有点支持不住了,全身开始抖动,但陈金良他们还是不敢下车,只能加大油门,从它身上冲了过去,这次它没有躲闪。

本以为可以把狼置于死地,可是等车头掉转过来对着它时,它又在灰尘中安然无恙地站了起来,并且用祈求的目光注视着他们。难道它有缩身术,是从汽车底下滑过去了?此时车内空气凝滞,司机也松开了油门,静静地望着与他们对视的它。这时,他们冷静下来,意识到在车的正前方是条活生生的生命,它的求生欲望和智慧,使他们的内心深处受到震撼。

他们仿佛听见它的父母发出凄凉的哀嚎,正在寻找着失散的儿女,也仿佛看到它与伙伴相互追逐打闹的场景。车又向后倒了几米,车前的它静静地伏在地上,眼角有明显的泪痕,它用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长吼,似乎等待着死亡的一刻。

此时,车头已经掉转了方向,踏上了继续寻找野马的路途……

第二天,他们选择再一次经过昨天追狼的地方,因为一直惦记着那只狼会不会被累死或吓死。在凌乱的车轮印中,他们反复寻找,最终没有找到它,这表明它已经恢复体力离开了。若能成为狼群的“通信兵”,告诉整个狼群不可轻易惹动他们的野马,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陈金良博士说,正是有了狼的存在,才使卡拉麦里山更加地充满野性;正是它们对病弱有蹄类的捕杀,才使这里的野马、野驴和鹅喉羚种群朝着健康方向发展。

一提起狼,在野外跟踪监测野马多年的张彦豹还心有余悸。

他说,有一回,他一个人去巡护野马时,碰见了狼。那时每个月的加油钱就150元,为了节省油钱,他们常常步行去找马。从山梁绕过去站在制高点,看看周围有没有野马,突然与一只狼面对面相遇,离他仅有20米左右……他浑身的汗毛“刷”地立了起来,感觉凉飕飕的。他想立刻逃回车里,但车离他有200多米远,他怕一跑狼就会追上来。他只能站在那里不动,与它对峙,互相望着对方。他向四周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别的狼。他一边看它,一边慢慢朝后挪动脚步。退到半山坡,视线被挡住,他和狼已彼此看不到对方了。他退到谷底后,又转身上了另一高坡,发现自己很幸运,狼并没有追上来。他一下松了口气,加速跑回了车里,算是从狼口里把命捡了回来。

张彦豹说,在野外碰上狼,只要开着车,就有安全感,就算狼撵上来,开着车跑,狼也追不上。车好像是人的一座堡垒,在车里时感觉人比狼强大。一旦在车外,人就胆怵得要命。徒步遇见狼时,一般都会害怕,说不害怕那都是在吹牛。人多时如果碰见一只狼不会害怕,但若碰见一群狼,也会害怕。

有一回狼在追黄羊,速度特别快,跟摩托车一样,老远就看见黄羊在前面拼命跑,狼在后面拼命追。狼全速跑起来时,那敏捷那速度真不愧是草原的杀手。跑到距他们二三十米时,本来朝西北方向跑的黄羊突然朝正北方向急转弯,转弯时特别灵巧。而狼转弯时有些像摩托车,有一个倾斜的角度。起初他们没有认出是狼,从正面看,狼跑时毛完全炸开,体型显得特别大,他们以为发现了一个新物种,从侧面看时才认出是狼群。

正常情况下,一两只狼对野马群威胁不大,但狼群喜欢偷袭。张彦豹在野外上班,见过两回被狼袭击的马驹。一回是咬在马驹的后腿上,一回是把出生两三天的马驹脖子给咬破了。狼被公马赶跑后,小马驹又活了五六天。当时拉到恰库尔图找了最好的兽医给它打针吃药,主要是狼牙上有病毒。买了马奶,每天用奶瓶喂,打针换药,最后伤口化脓,被咬的地方肌肉坏死,发展为败血症,抢救无效死亡。

张彦豹说,可笑的是放野的第一年夏天,他们住的小白房子附近曾来过一只狼。

那是王臣和李学峰值班时,他们在戈壁滩发现了一只死野驴,拖了回来,扔在离他们住的地方三四十米处。一只狼发现了这只死野驴,也许本来就是它的猎物,每天晚上都过来吃驴肉。当时是夏天最热的时候,驴肉都成了风干肉。晚上戈壁滩非常寂静,狼爪抓野驴皮啃骨头的吱吱声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后来他们给曹主任说,房子跟前有只狼怎么办?曹主任给了支猎枪,晚上爬到房顶上等狼来。可那只狼特别聪明,可能是闻到了火药味,当天晚上竟然没来。他们在房顶埋伏了两个晚上,都没见狼来。曹主任把枪带走后,当晚狼又来了。你说有多稀奇?

有一天,离这只狼不远处,曹主任问他们“怕狼吗?”他们说当然怕了。李学峰居然说他不怕,说完他就冲上去追狼。他敢去撵狼,肯定是因为有他们几个人在他身后给他壮胆,狐假虎威罢了。他追了20米左右,狼向远处逃去,当时他腿抖得特别厉害。他只是想给大家展示一下不怕狼的勇气,但他不停哆嗦的双腿出卖了他。

野放站站长王臣说:“我和艾代、李学峰是一个班,我们在喀木斯特东边水晶矿那里扛着摄像机,曾追过狼。当时狼正要围攻野驴群,我们开车过去,发现一群野驴站在坡上,过一会儿一群狼出来了,共有7只,潜伏着向野驴群靠近,伺机向野驴发起攻击。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追那只个头较大的老狼。追了不到10分钟,狼就开始就地转弯,转着转着转到一个山坡,过了两个沟,就没影了,年轻的几只狼四散跑开。老狼可能是头狼,为了保护群体,故意把我们引开,跑跑停停,不时回头望望我们。你说它有多狡猾?还有一次,我们在针茅滩去找跑到三个泉的野马。车开到一个沙沟里,往后倒车时,车胎被柴棍扎破了。艾代把车胎卸了下来,用个木板撑起来。干累了,坐下来抽根烟休息一会儿。我发现他的眼睛直盯着前方,问他看什么呢,他说前面有狼。我一看,那只狼距离我们仅有30米,站在山包上望我们呢。我们拿望远镜看了看,艾代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办。我盯着狼,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它一直不走,我有些着急了,帮着艾代赶紧把车胎给换了。这些战狼的偷袭速度,比枪膛里的子弹慢不了多少。我们把车开上坡一看,两只狼,正向远处跑呢。真险啊,原来狼还有埋伏,二比二,我们若不及时修好车,夜间也许会出大事。”

这些惊心动魄的故事,让我听得心惊肉跳。若是我也遇到这样的险境,会不会当场吓晕过去?我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