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给野马体检
05 给野马体检
我来野马中心工作半个月后,按照上级部门指示,野马中心要给上海野生动物园调送15匹野马。运马之前,首先要给这些野马进行体检。
9月中旬,野马课题组和畜牧科学院的专家从乌鲁木齐来到野马中心,其中包括把我推荐到野马中心的几位老师。
一见到大学校园里的这些老师,心里的伤感反而有增无减。自从被高考打倒后,我一直没能与自己和解。两年多的大学时光,只不过结了一层痂,稍微受到一点磕碰,仍然会鲜血淋漓。进入大学好长时间,我的学习态度一直是班主任和老师们最头疼的事情。
那时,读书上课只是为了应付考试。只要在考试前两天来个临阵磨枪,就能过关,考试成绩依然保持前几名。
班主任高书年老师一开始就非常关心我,每到班里第一句话就是:“张艳霞今天来上课没有?”班主任最了解我的心,有时他会把我叫到自己家里,师母做一桌好菜,先让我吃得饱饱的,然后两人苦口婆心地开导起来:“有些事情我们无法选择,但我们应该面对。一个人的才智不应该被浪费,尤其是这样的黄金年代,浪费一天就等于浪费一年。”“你其实可以不来上这所学校的,但这是你的选择,选择了你就得为它负责。要好好读书,还可上本科,可以考研啊。你这么聪明,稍一用功一定会考上的,这样下去以后会后悔的,你应该在失败中站起来才对。”
这些道理一听都明白,我总是点头答应,但之后还是破罐子破摔,坚决不改。寒窗苦读十几年,换来了这样的结局,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反正读书是无用的,命中注定做一个兽医。既然不喜欢干这一行,难道还要每天让自己开开心心地伺候那些牛马猪羊吗?夜深人静时,一想到自己将跟这些畜生打交道,那些熏人的臭味,飞舞的碎毛,就难过得要哭。
实习的时候,大多数同学去了养鸡场,而我不想去,就选择了在校动物医院实习,跟着许义轩老师学习给牛、猪等家畜和狗等宠物治病。当时读了他好几篇关于野马的论文。许老师经常会提起普氏野马比大熊猫还珍贵,野马在世界上仅700余匹,野马每匹价值25万美元,他给野马治过什么病,等等。听到野马这个名字,那时我想象的翅膀就展开了,总以为它高大威武,野性十足,跟自己梦中的天马一样。我还以为野马中心一定坐落在一片广阔的大草原上,野马们自由自在地奔跑觅食,乘着晨光奔上天山,踩着夕阳在溪边饮水。
为了给这些即将远行的野马检查身体,野马中心从周边找了几个哈萨克牧民,用绳索套马的方式来捕捉野马。
这时候,野马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在围栏里像失控了的火车头奔腾嘶鸣着,似乎要将围墙撞出一个洞来逃出去。牧民们手里拿着盘成一团的长绳,另一只手里的活扣令野马胆战心惊。十几个人围堵着野马,瞅准一匹陷入包围圈的野马,手里的绳套准确地飞出,套住野马的脖颈,欢呼声只喊了一半,十几个棒小伙便冲上前去,拉住套马绳子。几个饲养员飞身冲上,用力按住野马的头,不让它抬起脖子,头下面铺上一个垫子,其他人有的按住马后腿,有的按住马屁股,死死地把马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也有个别的马匹会幸运地冲出重围,又引来牧民再次追捕。当时人喊马嘶,沙尘飞扬,仿佛又回到了几千年前的古战场。
马放倒后,专家们走上来,给野马抽血、点眼、剪毛。
我头一回见到这么激动人心的场面,看到野马东冲西撞的样子吓得我心怦怦直跳。专家们抽血、点眼的时候,我就在身边做记录。因为饲养班班长孙立程对野马比较熟,由他选择应该先套哪一匹马,然后冲杀在最前面,跟野马展开贴身肉搏战。
我站在曹洪明老师身边,老人家拄着拐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眯着眼观察着这群惊慌失措的奔腾野马。
从野马刚引进时,曹老师就来到了野马中心。
大学毕业时,是班主任高老师通过曹洪明教授推荐我去的野马中心。
听说当时野马中心的张俊主任根本就没打算要女孩子,因为他知道以前分来的男大学生都受不了苦,有的甚至只是来看了一眼就立马走人了。当张主任去八一农学院招聘大学毕业生时,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去。野马专家曹洪明老师苦口婆心地向他推荐,说张艳霞这孩子如何如何能吃苦,学习成绩如何突出,专业水平如何优秀,等等,终于说动张主任接受了我这个女大学生。在我去野马中心之前,班里的男同学都提醒:“你一个女孩子,千万不要去野马中心,那里一定会让你发疯的!”
上班之前,我先回了趟家,去跟父母告别。父母倒挺支持我,觉得能有个正式单位上班就挺不错的,让我好好工作。在家里没待多久,班主任高老师就来了一封信,说野马中心让我早点过去上班,于是我便踏上了去野马中心的路途。
除了15匹调运上海的必检野马之外,按照专家意见,其余场地都要抽检两匹。轮到大帅这匹最强壮的野马首领时,套马颇费了点儿周折。
大帅宁死不屈,在偌大的场地里四蹄生风,谁也拦不住。套索到了跟前,它猛一个转身,让满天飞舞的套索落了空。当十几号人将它围在中间,它向左跑,会被左边的人拦住;向右冲,右边又有人咋呼着吓它。最后惹恼了这位大侠,竟然直冲着人扑过去,大有跟“敌人”同归于尽的架势。拦截的人只好慌忙让开,让它冲出包围圈。再逼得紧了,它就远远地起步加速,忽然立起来,俩前蹄搭在两米半高的围栏上,俩后腿支撑在地上,企图要从围栏跨过去。结果围栏太高,扒着的前蹄不得不落在了地上。醒醒神,它接着再逃。其他的野马也跟着慌里慌张地跟在它身后跑。蹄声隆隆,嘶鸣阵阵,这匹野马引起的轰动越发令人心惊。
大家看看没有办法,休息一阵后,决定采取缓慢接近的战术。无奈这个时候大帅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人根本接近不了。
折腾了好久,大伙都有点累了。野马也大汗淋漓像蒸了桑拿,浑身热气蒸腾。终于有个胆大心细、眼疾手快的套马手,发挥出在草原马群里百发百中的套马绝技,将绳套准确无误地套在了大帅的脖颈上。十几个人一起冲上去拉住绳套。大帅奔跑了几步,被绳套扣得喘不过气,无奈地被人放倒。但当专家们走到大帅跟前的时候,大帅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从十几个人手里冲出来,拖着长长的绳套径直向我们冲了过来。眼看着大帅向自己冲来,我转身想逃,身子转了一半,看到曹老师还拄着拐杖。我来不及多想,一手护住曹老师往后退,一手向大帅乱摆,也不知是想吓住大帅还是劝住大帅。
孙立程被冲起的大帅甩到一边,右腿被大帅踢了一脚,疼得走路有点瘸。看到大帅向专家们冲去的时候,他慌得声音都变了形:“快,拉住绳子!”说着话他把绳子死死拉到手里,被大帅拖出去老远。其他人一见,立刻也拉住拖在地上的绳子,几个人都被大帅狂野的奔跑拖倒在地,但大帅最终还是被拉住了。
大家七手八脚麻利地把大帅捆得结结实实,牢牢按压在地,防止它再逃窜。小伙子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后背。
给大帅的检疫工作做完后,大伙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然后把大帅给放了,让它回去继续当它的野马王。

许义轩老师(左三)正在对患病野马进行给药治疗

曹洪明老师与野马亲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