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两个哈萨克家庭的野外沧桑
33 探访两个哈萨克家庭的野外沧桑
也许是德国引进的野马兰多善于思考,或是由于汽车追逐野马导致,兰多家族离开卡拉麦里,进入了古尔班通古特沙漠。
这就更坚定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一定要给野马戴上卫星项圈!
2019年11月20日下午3点多,马新平主任带队,曹青博士、马克、王臣、于强在、我及自治区林业和草原局两名森林公安,我们一行8人驾着两辆越野车,横穿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公路来到了三个泉野马管理站。一路上可以看到路两旁土黄色的沙丘起伏连绵。乌鲁木齐和野马中心已是冰天雪地,这里却看不到一丝雪的影子。路上最兴奋的应该是我,渴望了那么久,总算可以来到野外,探寻野化最成功的野马群。
进入沙漠区后,路两边几乎看不到野生动物的踪迹。只见到一只黄羊,我们停车去拍时,它便机警地跳跃着奔向远方。
路过彩南油田彩8井,王臣说当年兰多家族迁徙到三个泉时,曾路过这里。他指着路边一个平房说,住在那里的一位石油工人在黄昏时发现了几匹野马,来到他的住所附近找水喝。当时这些野马才放归,见了人就跟见到饲养员一样,还没有警戒心理。
新疆油田准东采油厂几年前已与野马中心缔结为“和谐共建友好单位”。兰多率领的野马群最初进入三个泉在准东采油厂彩南油田作业区逗留期间,井场员工参与了这些野马的救护工作,修建了水池供其饮水;并且在野马中心找野马的车陷入沙坑中出不来时,进行了多次救援。
近两年准东采油厂还认养了6匹野马,为野马中心捐建了多套先进的恒温饮水槽,作为野马的饮水救助点,使野马在冬季喝上了不冻水。为保护野马等野生动物的生存,2017年到2018年,新疆油田准东采油厂封了284口井,舍弃近7万吨产量、3亿多元年产值,全面退出保护区,还野生动物一片净土。并将石油员工的值班站点、房间及相关电力设施、通讯塔无偿赠送给卡拉麦里山有蹄类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同时创造性地将抽油机底座改造成饮水槽,便于旱季时野生动物饮水;将部分油田生产设施改造成草饲料存放点、保护区巡检人员休息使用点等。2019年,新疆油田公司准东采油厂与卡拉麦里山有蹄类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签订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卡拉麦里山有蹄类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共建共管协议》,10名采油厂员工及其子女成为首批野放野马管护志愿者,志愿者将参与到野马日常管护中,并承担起向民众普及推广野马知识的工作。另外,采油厂设计的以野马为原型的卡通形象“油魅野马——东东”,在2019年6月3日“六·五世界环境日、新疆油田重塑形象周感知责任卡山行”活动中发布亮相,同时发布了“油魅野马”原创微信表情包、环保袋等系列文创产品,体现了“野马精神”和“石油精神”的融合,在文创大赛中斩获了多项大奖。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了三个泉野马管理站。这是由几栋平房围成的哈萨克风情四合院,绿色和土黄色的房屋墙面粉刷一新,院内还有两个大蒙古包。院子附近有很大的草料库和牛羊圈,周围全都是梭梭林。这个整洁的院子的墙上挂有福海县三个泉野马管理站、福海县喀拉玛盖乡公益林管护站、福海县三个泉牧业办公室、福海县救灾物资储备库四块牌子。
这个寂静小站位于荒漠腹地,人烟稀少,离最近的喀拉玛盖乡有200多公里。我们见了站上的几名工作人员,全是哈萨克族。站长朱马别克,巡护员吉恩斯夫妇,木拉力夫妇和他们6个月的小女儿,还有乡林管站站长加尔肯和护林员吉克拜,他们用哈萨克族的美食奶茶、馕和手抓肉盛情接待我们。
大家坐在一起,商量明天的找马计划。
朱马别克说,除特大雪灾外,三个泉的野马冬季不需要对其进行人工补饲。经过十余年的自然繁育和野化放归,目前该区域生存有两个家族群共19匹野马,其中3匹为2019年的新生马驹。
近三年,野马连连产驹,其中2017年产驹1匹,2018年产驹3匹,2019年产驹4匹。除了今年2匹新生幼驹被狼吃掉外,其余的全部成活。夏季,19匹野马自然分成两个繁殖群,其中大群17匹,小群2匹。
我们昨天来时,天地还是一片土黄色。今晨醒来,只见世界白茫茫一片,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舞着。
早饭后,队伍出发了。走了没多远,风便大了起来,地上的雪沙如水一样在风的作用下流动着。一路上,我们不时向四周张望,有时会下车,用望远镜四处搜寻。风夹着雪扑面而来,让人睁不开眼睛。天地被风雪弥漫,能见度降低,这无疑增加了找马的难度。如果是晴天,雪地里还可以看到马蹄印,而今偶尔见有散落荒野的马粪,可以判断出野马曾在此活动过。根据马粪的新鲜程度,可大概判断出一些情况。
前面道路上出现大大小小的沟,这里没有见到野驴、黄羊这些在卡拉麦里保护区常见的野生动物,也没有放羊或转场的牧民。兰多自己选择的这个新家比较僻静,不仅鲜有人类活动,而且少了与它争食争水争地盘的对手。
走了约十几公里,不知不觉就到了三个泉。下车四处寻找,却未见野马踪迹。
这是一个绵延上百公里的大沟,红柳、梭梭草、芦苇十分繁茂。此时,白雪覆盖了这条长沟,雪花依然在飘,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展现在眼前。枯黄的植物,在洁白的雪野里团团簇簇连成一片,向谷底延展,在热情地拥抱着小山头。面对银装素裹的纯净世界,远离尘世的喧嚣,人的内心也变得宁静安详。
到了十多年前与野马群相伴的熟悉地方,王臣激动得第一个冲向谷底。在红柳丛中,拿起相机拍个不停。他追寻着青春的记忆,多少艰辛的汗水和泪水曾经抛洒在这里。正是从这里,他们捡回了三条命!
这条沟叫作吉拉沟,哈萨克语“蛇沟”的意思,如今大家都称之为野马沟。以前王臣、李学峰和艾代三人来监测野马时,这个沟里他们根本不敢待,沟里的水源地前有特别大的狼爪印,每次来这里他们总会想,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在春夏天,如果把一个人撂到三个泉大沟里去看野马,到了那里肯定会哭鼻子。不是因为狼多、蛇多,而是独自一人,孤单单的啥也没有,自然会产生一种恐惧感。偶尔可以看见几只鸟,忽地从草丛里飞出来。红柳和苇子丛有一人多高,谁也不敢进去,怕里面藏有狼,万一惊出来带狼崽的狼更难办。他们只是站在沟坝上望一望,手里随时提根打狼棒。
吉拉沟的有些沟渠,几乎和地面垂直,看起来十分险峻。
风把沙包吹得奇形怪状,还有五彩斑斓的各种石头,峡谷的山红白相间,层层叠叠,有些像五花肉。土的颜色有红、黄、白、青各种颜色。这里过去曾是一片海底世界,一个大海沟,可以见到各种各样的贝壳,还有恐龙化石。王臣三人曾捡到不少盘子一样大的贝壳。
第一次来到这向往已久的地方,我被这仙境般的世界深深吸引,端着相机让这美丽的童话在镜头里定格。一时间,大家的欢声笑语打破了这沉寂的世界。
既然在这里找不到野马,我们又上车,准备返回管理站吃完午饭再接着找。返回途中,我们兵分三路,接着寻马。
有了雪,野马对水源地没有了依赖,整个冬季都靠吃雪来满足它们的饮水需求。在失望的返回途中,突然听到司机小于喊:“看,找到野马了!”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指着窗外。
我们伸直脖子朝他指的方向望去,在一片白茫茫天地间,终于看到两个黑影。这大海捞针似的搜寻,总算有了结果。找到了两匹,不由得让人激动万分。我们这一组算是幸运的,终于见到了小群野马,其他两辆车无功而返。
这两匹马距离我们很近,我赶紧下车。哇,好一对野性十足的神仙眷侣!像人一样,一夫一妻,在野马世界是很少见了。
它俩看上去神采奕奕、膘肥体壮,仿佛是天外来客,在茫茫戈壁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真是大漠的精灵。它们的出现,使了无生机的荒野突然变得灵动起来。
这些野马,野得如此难以接近,如何给它们戴上项圈呢?
午饭后雪停了,我们又兵分三路,接着去找马。这回我坐在几个哈萨克族巡护员的车上,一辆军绿色的边境巡逻车。
一路上,他们用哈萨克语聊天,我一句也听不懂。这一带没有野驴,黄羊也很少,却是野兔的乐园。不时看见一只兔子从红柳丛里探出头,连蹦带跳地、机警地蹿向另一个草丛。
暮色降临,车灯亮起,我们在夜色中一路颠簸着返回了管护站。
巡护员木拉力30岁,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黝黑而粗糙的面庞,有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他看上去像一位摔跤运动员,听说学过柔道,一手可以提起一头小牛。我想,野外的狼见了他这体魄,也会闻风丧胆落荒而逃。据说他还真的吓跑过狼。
有一回他在巡护野马的过程中,遇见一只独狼,与他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对峙了几秒,木拉力高声呵斥,抓起地上的土向狼撒去,同时又挥舞起手中的打狼棍。狼见了扭头便跑。
他和妻子加依娜古丽婚后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出生于2013年,就是三个泉野马刚好繁殖成功诞生一个小王子那年,木拉力就给大儿子取名胡兰,是哈萨克语“野马”的意思。二儿子合然今年4岁,小女儿沙娅只有6个月。马克常对人提起这事说,木拉力生了三个孩子:一个叫野马,一个叫野驴,一个叫黄羊。
2012年三个泉野马管理站建立以来,木拉力从一名公益林管护员兼起了野马巡护员的职责。2012年妻子与他结婚后,也成了站上的工作人员。还有一名巡护员吉恩斯,今年50多岁,也是与妻子一起守着一片公益林和野马。加上今年36岁的年轻站长朱马别克,这里共有5个人。
平时承担巡护任务的主要是木拉力和吉恩斯两人,两人都骑着摩托车,背着望远镜,带些水和干馕,结伴而行。因为荒郊野外,寥无人烟,万一遇见狼群出现什么意外,两人好有个照应。
他们不像在老野放点或乔木西拜,有两批工作人员上一个月班休一个月,进行轮流倒班。他俩和妻子长年住在站上,平时很少回200多公里外位于喀拉玛盖乡的家。吉恩斯四个孩子都长大成家了,木拉力夫妻却无暇照顾两个上幼儿园的儿子,只能靠父母亲带养。孩子寒暑假时来站上,这样全家才能团聚一次。
木拉力的三个孩子从出生以来,都是伴着野马一起成长。木拉力和吉恩斯承担着两份职责,每个人却仅有2000元的收入,一年四季几乎没有休假,只是家里有事时可以回去几天。一年四季都在摩托车上,风里来雪里去,迎着大漠的狂风暴雪或烈日酷暑,戈壁的风霜刀子一样,在他们脸上刻满了沧桑。
戈壁道路有些地方一马平川,有些地方起伏崎岖沟壑遍布。木拉力有时不小心从摩托车上摔下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他挽起袖子时,左胳膊上一大块淤青清晰可见。冬季雪深处,他大多是推着摩托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行进,身上的汗常常把衣服湿透。
常年野外工作导致饮食不平衡。去年吉恩斯突发脑梗,木拉力赶紧把他送回站上,后又送往乌鲁木齐抢救。幸亏救治及时,他恢复情况较好,目前只是有些反应迟钝,说话不太清楚,但他依然坚守在岗位上。木拉力和妻子适应了这荒野的艰苦生活和恶劣的自然环境,对两个儿子的思念和牵挂常常让他们寝食难安。
平时他们主要以馕和奶茶为主,偶尔可以宰只羊吃。新鲜蔬菜较少,主要吃土豆、萝卜、白菜等耐放的菜,因为距离最近的乡镇有200多公里。
看着身边这些兢兢业业的同事,他们确实让人心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