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医结合救治野马
31 中西医结合救治野马
自从哈萨克族兽医师恩特马克和妻子和好后,他们的爱情生活浓烈持久,结婚不久就有了孩子。如同命运之神给他俩爱情的那次严峻考验一般,恩特马克医治野马的技术也受到了多次挑战。
2019年6月17日晚,一轮淡黄色明月在戈壁深处升起,浑圆而硕大。宁静而皎洁的月色下,恩特马克正在给“命根子”(生殖器)被咬伤生蛆的雄性野马准噶尔331号做治疗,他身边围着几个工作人员,协助他救治野马。
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按住野马,北京林业大学来实习的女研究生贾慧平在一旁做助手,随着恩特马克的吩咐给他递送各种药品和器械。尽管打了麻药,准噶尔331号还没有完全进入麻醉状态,四肢不停划水样地蹬踢着。为防止野马伤人,治疗开始没几分钟,大家又用绳子把准噶尔331号的四肢捆了起来,还用布盖住了它的头部,看不见它那瞪得溜圆的凶恶眼睛,这让人感觉安全许多。
恩特马克紧挨着野马的尾巴根处蹲了下来,他把头凑近伤口,用镊子将伤口里的几十个大白蛆取出来,放入站在一旁的贾慧平撑开的小塑料袋中。这么肮脏尴尬的活儿,没有看到这个姑娘皱眉嫌弃的表情。
大家对野马的热爱超越了一切俗念。一名饲养员高举着手电,照在伤口处,只见伤口血淋淋的,有蛆虫在里面蠕动着。恩特马克的头都快要挨上伤口了,在手电筒的照耀下,他仔细探寻着,争取不留一个活蛆,以免手术失败,前功尽弃。
近期雨水较多,天晴后蚊虫多了起来。治疗点紧挨3000亩大围栏,围栏内野草长势茂盛,而蚊子更是猖獗,嗡嗡狂叫着直往人脸上扑。没几分钟,站在跟前拍照的我手上就被叮了几个大包。王臣在马克的头顶上方,不停地挥舞着一块长布条子,帮他驱赶蚊子。
恩特马克蹲得腿麻了,腰酸了,站起来捶几下腰,接着蹲下去治疗。蹲久了,他干脆跪在地上,俯下身子,为野马清洗伤口,上药,缝合,打针。他的橡皮手套沾满了血,不时会在腿上或头上拍打一下,把正在吸血的蚊子拍死,他的头上、脸上立刻留下一个个血手印。
太厉害了,戈壁滩上的蚊子比野马更凶野,喝血的蚊子能把恩特马克的长裤刺透,在他腿上留下一个个大包。长期在戈壁荒漠工作,当年的帅小伙已进入了中年,40多岁的马克过早地秃顶了。从远处看,手电光下他的秃顶越发显得黝黑锃亮,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他患有支气管哮喘,呼呼喘着粗气。
马新平主任也来到现场,站在一边指挥野马救治工作。治疗完毕后,夜色已很晚了。恩特马克给准噶尔331号打了解药,松了绑。约一两分钟准噶尔331号开始摇晃着站立,等站稳后忽地奔向远处,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两天前,饲养员发现准噶尔331号野马阴茎肿胀,6月17日下午发现患部开始出血,立即向恩特马克报告。恩特马克了解情况后有些气恼:“又是哪匹野马,这么损,咬的真不是地方!”
一个月前,恩特马克已治疗了一例因争夺“美女”约会权,睾丸被咬成重伤的准噶尔334号。前些年也治疗过两例类似病例。
“咬的还真是个地方!”我这大实话一出口,在场的工作人员哈哈大笑。
对公马来说,把对方传宗接代的命根子咬伤,也许是打败竞争对手最好的方式,比直接打残或打死还解恨呢。
在野马中心工作20多年的恩特马克,至今治疗过5例野马睾丸或阴茎被咬伤病例,都是争雄、争妻打斗所致,其中2020年就占3例。
最重的一例是准噶尔3311号公马,也就是2005年野马中心从德国引进的“白马王子”——“艾蒙”。这匹优秀的种马于2013年5月和两个妻子被放归到三个泉野放点,与野外公马准噶尔132号打架造成两侧睾丸被咬成重伤,几乎从皮囊里脱出来,当时鲜血顺着两后肢直往下流。艾蒙的俩后腿叉开站立,疼得连路都走不成了。经过恩特马克的精心治疗,10天左右,这匹马的伤口很快痊愈了。如果治疗不及时,这些受伤的公马可能就跟被骟了的家马一样,失去了繁育后代的能力。
野马的嗅觉很灵敏,一旦受伤后,给它们往水里放抗生素或饲料里拌点儿药,它们都会因有气味而不喝水、不吃料。就是把胶囊塞在野马爱吃的西瓜、胡萝卜或苹果里,狡猾的野马们也会只吃瓜果,把胶囊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年复一年、日积月累,野马中心科研团队探索出一套实用的野马疾病诊断和治疗方法,中西医结合使新疆野马的繁殖成活率达到世界先进水平,得到了国际有关组织和专家的肯定。
犹如中西医结合治疗野马,野马保护的国际交流,在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中一定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2006年10月24日,工作人员发现,从德国引进的一匹野马(东德2号,19岁),左侧乳房区肿胀,神情忧郁,采食缓慢并厌食,小马驹吃奶时疼痛,不让吃奶。大家将野马捆绑后,马克、孙立程先挤净乳汁分泌物,用碘酊和酒精擦拭乳头管口及乳头,经乳头管口向乳池内插入灭菌乳导管,另一端接注射器,将药液徐徐注入乳池内。注射完毕后抽出导管,用手指轻轻捻动乳房片刻,然后注射青霉素、盐酸普鲁卡因灭菌注射水,每天注射一次,连续7天。这还远远不够,由于中医学重在辨证施治随症加减,重在疏肝解郁,补肾调冲,尤其重在治气,野马的脾胃土气重,治病需要治根。他们7天内用金银花、蒲公英、紫花地丁、连翘、陈皮、青皮、甘草等药适量,加水适量灌服,治疗效果非常好。
两人治疗野马乳房炎的经验,在恩特马克妻子参都哈西的帮助下,还发表了论文。
治疗完野马后,恩特马克的大儿子给他打来电话问他何时才能回家。当得知爸爸工作忙回不去时,13岁的大儿子有些埋怨:“你天天就知道野马、野马,我、妈妈和弟弟三个人加起来还不如一匹野马吗?!”哈萨克人如此重感情,恩特马克怎能不想家里的妻儿,妻子和两个儿子也更想他啊。远在野马中心的马克,有时抓耳挠腮地发急。
恩特马克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家了,六一儿童节没回,端午节没回,连少数民族的重要节日肉孜节他也没能回去。业务科长王臣说:“我们陪野马的时间,比陪老婆孩子的时间要多!”身患糖尿病及风湿病的孙立程,父母重病双双住院,他不能照顾;张彦豹患脑梗走路不稳、口齿还不清就来一线上班了;王振彪膝关节疼痛刚出院,也来到了野外……长年野外工作,风沙、寒湿、暑热及强紫外线侵袭,大多数职工都患上了奇怪的疑难杂症。
我也不例外,2013年夏天,我因日晒引起的皮炎发展成了疑难症皮肌炎。面部浮肿,两臂、头部、颈部皮肤多处溃烂,双腿肌肉疼痛无比,吞咽困难。经过一个月的住院治疗,症状有所好转,而后一直需要服用激素控制。
恩特马克的双小腿浮肿快一周了,一按下去就一个深窝,他也顾不上治疗。3岁的小儿子发高烧住院,他也回不了家。前几天小儿子鼻子里不知怎么回事塞进去一个小扣子,夜里哭得厉害,他爱人带孩子去诊所取不出来,赶紧去乌鲁木齐儿童医院挂了急诊。如果去晚了,进入气管会造成窒息。恩特马克说起此事,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一想起我离开的这些天,儿子又是发烧又是拉肚子,十几天都没去上幼儿园,眼泪顿时也跟着唰地流了出来。
恩特马克的大儿子近几天正在参加小学毕业考试,最需要爸爸在身边陪伴鼓励,他却回不去。他没日没夜地和大伙一道,忙着给野马打疫苗,驱虫,场地消毒,检疫,分群调群,管护新生马驹,给生病的小野马治疗,给野马贮备饲草……
人在持续不断地做着各种拯救野马的努力,但野马能理解吗?
红花的女儿准噶尔97号母马是放归三个泉的母马之一,它生第一个孩子时,恩特马克一直在母马前日夜守候。小马驹出生后,他发现马驹的眼睑闭合,胎粪排不下来。当时是傍晚时分,只有他一人守在马驹身边。趁马驹卧在栏杆附近时,他迅速把小马驹朝栏杆边拖,想通过栏杆底部的缝隙拖到相邻的空场地内进行治疗。也许误以为恩特马克要“抢走”孩子,准噶尔97号向他冲了过来,张开大嘴,朝他左胸狠狠咬了一口。恩特马克不顾疼痛,先把马驹放入空场地,然后飞速翻过栏杆,准噶尔97号焦急地沿着栏杆跑动、嘶鸣,不时把头伸过栏杆三四十厘米宽的缝隙,做出扑咬姿势威胁马克。
恩特马克左胸被咬出一个深深的伤口,鲜血直流。他忍着疼痛,把小马驹的眼睛拨开,掏出胎粪,又把马驹放回了场地。母马见了孩子激动地上去不停地嗅闻,给它喂奶。恩特马克这时才觉得伤口疼得钻心,他捂住伤口,含着眼泪,向宿舍走去。
直到现在,恩特马克左胸上的伤疤永远留下了这个“爱”的印记。
野马的野性太大,恩特马克在捕捉野马的过程中,腿被野马踢伤过、咬伤过,手被野马挣脱的套马索拉伤过。有一回在抓马时,野马的蹄子差一点击中他的头部。还有一回隔离野马时,差点被迎面冲来的野马撞翻。即使这样,野马生病时恩特马克还得赶过去救治。
那年春季,有一匹母马难产。巡护人员早晨发现时,胎儿的头露在外面,头耷拉着,脖子已断。工作人员将马赶回到监测站的小围栏内,同时叫恩特马克来救治。恩特马克赶到现场时,已是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开始了救治工作。当时狂风呼啸,还下着雨。恩特马克做了8个小时的手术才将胎儿通过一点点截肢的方式取出来。
这匹妊娠母马检查后发现胎位不正,按正常是前蹄和头先出来,而这匹马驹的后蹄和头先出来了。羊水已干,无法将胎儿拉出来。恩特马克挖了一个大坑作为他的手术台,母马的前半身放入坑中,后半部在坑外,呈前低后高体势,便于他手术。恩特马克早晨来不及吃饭饿着肚子,冻得瑟瑟发抖,用力将马驹向外拽,拽出一点,截掉一点,直到完全将胎儿取出。母马也疼得晕了过去。死胎完全取出来后,恩特马克又给母马输液、治疗。母马苏醒了过来,恩特马克却累得瘫倒了,还得了重感冒。这是他所经历的耗时最长、最艰辛的一次“分娩”手术。
恩特马克和同事们,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都献给了生态环保事业!
至于荣誉和回报,大家平时常对着领导开玩笑地说,等野马野放事业完全成功、野马真正回归大自然的时候,给我们放个长假吧!

野马中心的工作人员为野马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