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前言

随着我国社会老龄化问题的日趋严重,以脑卒中、阿尔茨海默病、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骨质疏松等为代表的老年性疾病严重威胁着老年人的身体健康,如何科学有效地防治这些老年性疾病,无论对于提高老年人生活质量,还是降低社会负担和医疗支出,都是极为重要的课题。目前,针对脑血管疾病、骨质疏松、牙齿及牙周疾病和阿尔茨海默病等老年性疾病,其防治方案主要基于现代医学的预防、临床和康复构架。国务院于2016年中医药在老年病防治领域素来具备独特优势,印发的《中医药发展战略规划纲要(2016—2030年)》首次提出,要发挥中医药“在治未病中的主导作用、在重大疾病治疗中的协同作用、在疾病康复中的核心作用”。但由于缺乏系统的理论指导,中医对老年性疾病的干预仍在西医的体系中亦步亦趋,临床实践经验碎片化,只是基于某一种疾病甚至某一个疾病的典型症状进行零星的治法经验总结,大量有效的临证经验因为缺乏中医原创理论思维的总结提升,沉没于海量临床数据中,殊为可惜。然而,中医独有的髓认知和海量临证经验积淀则为老年性疾病防治理论的创新提供了崭新的思路。

长期以来,大家习惯于将髓与肾关联,那我们为何需要把髓从固有肾的附庸中独立出来?主要考虑如下两点:一是髓具有独立性,虽受肾精滋养,但其生化、病机特点和治法认识不仅仅囿于肾精,如《内经》中强调液可益髓,液的代谢输布异常,可导致液聚为痰,以致液不养髓,发为髓亏,髓亏、痰浊并见,病情缠绵难愈;而液的代谢与肾、脾关系均极为密切,所以补肾不应局限于益精,还应归液化痰;髓亏治疗并不一定意味着只能从肾论治,还可从脾胃论治。二是髓自成系统,具有独特的生化、病机和证治用药规律。如髓病所见的解剖和(或)功能异常,或可按照传统气血津液以及脏腑理论进行辨证,但可能无法收到满意疗效。如果在传统辨证治疗基础上,结合病位——髓的病机和治法特点,酌加治髓的药组或者组穴,往往会缓中建功。

编者自2005年首次提出泛髓论以来,研究中医髓理论已近17年。中医关于髓的认知虽然一直缺乏系统梳理,但是其中的经典论述却对我们的基础、临床研究以及理论突破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比如长期以来,众医家习惯性地认为,中医的髓涵盖了脑、脊髓以及骨髓等,具有充脑、生血以及充骨的功能,但是从未有人阐释,为何这些在西医视角下完全不同的组织器官和功能在中医理论中同归于髓,是否提示这些结构迥异、功能不同的组织器官可以从另一维度、层面得到统一?古人更是明确提出,诸髓皆属于脑,提示诸髓与脑的关系极为密切,我们受此启发,提出了泛髓关系,并得到初步证实,比如骨质疏松与阿尔茨海默病可能存在共同的基因背景,脱齿的老年人罹患阿尔茨海默病的风险升高,骨密度的减低可能与腔隙性脑梗死的发生有着密切关系,脑梗死后骨髓造血干细胞自体动员归巢有益梗死灶的修复;脑梗死后,失神经支配侧颈髓前角运动神经元可以高表达脑源性神经生长因子(BDNF),从而促进皮质脊髓束重塑,最终改善受损的运动功能;紫外线照射(日光浴)对防治骨质疏松非常重要,对中枢神经系统尤其是脑的可塑性也具有重要的调节作用等。这些实证让我们更加坚信,中医髓研究的深入不仅可以充分体现中医理论前瞻性思维优势,而且可以为老年性疾病的中医药防治理论突破奠定基础。

在髓的治法研究中,我们采用中医取象比类的思维方法分析提炼历代髓病治疗经验,所获颇丰,如髓居于人体最深之处,由至阴肾精所化,却缘督脉而上,汇聚于清阳所聚之处,提示髓的治疗要重视阴阳双补,借由这个设想,我们分析中医众多补肾方剂,发现对髓有明确治疗作用的方剂,如左归丸、右归丸、还少丹、地黄饮子等恰好也具有阴阳双补的特点。这不仅揭示了这些方剂独特的运用规律,以便在临床治疗中与其他诸如六味地黄丸等补肾方剂进行有效区分,而且还帮助我们初步总结出阴阳双补的髓病选药规律,付诸实践,收到了良好临床疗效,为髓病方药体系构建奠定了坚实基础。同时,我们注重从经典学习中独辟蹊径,比如《内经》中,除了经典的肾藏精生髓理论,亦有多个篇章提及液对髓的滋养作用。这一重要论述多为历来医家所忽略,但是如果我们深入思考,既然液对髓有滋养作用,倘若液发生病变无以养髓,所致若何?其结果是出现髓亏,而液的病变还会导致什么?按照传统中医理论阐释,津液病变可以衍生的重要病理产物之一即痰浊。也就是说,如果机体液的代谢异常,可以出现痰浊与髓亏并现,张仲景就曾在《伤寒杂病论》中提道“骨弱而肌肤盛”。那么,我们提出两点疑问。一是痰浊可能与髓亏密切相关,受此启发,我们提出,机体血脂代谢是否与脑、骨、齿功能存在密切关系?二是,纠正机体“液”的代谢障碍,化痰即可益髓,受此启发,血脂代谢紊乱的纠正是否可以对脑、骨、齿功能障碍的恢复或损伤的修复具有重要意义?比如降脂药是否对中风患者的神经功能重塑具有重要作用?如果发现中药补肾之品具有血脂调节作用,是否可以推测其对神经重塑、骨质代谢可能具有更独特的疗效优势?如果上述假说可以得到证实,脂代谢与神经重塑耦联机制、通路及药物靶点等研究就可能会取得重要突破。因此,围绕“髓”的中医治法研究,不仅能对中医临证加以指导,更可以为现代医学的研究提供崭新思路。如果能以中医髓研究为切入路径,对中西医结合的理论实践做一有益探索,从不同维度打破中西医理论的所谓不可通约,则善莫大焉。

中医髓病研究至今,我们渐渐有了众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有从事中医康复研究的学者,有从事基础实验研究的教师,有从事脑病防治的临床医师,虽然大家从事的工作领域有所差异,但都有志于中医髓的研究,平素从各自专业角度,切磋琢磨,碰撞交流,使得中医髓理论框架愈加明晰,其间还培养了一批从事中医髓病研究的研究生,逐渐形成了中医髓病研究团队,在中医髓理论研究领域开展了大量工作。我们非常希望能借此书,与更多同仁切磋交流,共同将中医髓理论精华传承并发扬光大。

本书有导论、泛髓概念、泛髓证治、泛髓方药、泛髓关系的现代实证,共五部分。其中“导论”部分主要介绍编者对中医理论创新及中西医结合模式的思考和探索,有助于读者更好地理解本书核心理论,即泛髓理论的创建思维脉络。第一章“泛髓概念”是基于对中医髓解剖和功能的认知,对泛髓内涵做简要剖析。中国传统文化历来重“象”轻逻辑,因此中医对髓的认识也更多由“象”而发去描述,其概念表述并不准确,甚至历代医家对其解剖和功能描述也各有不同,髓概念更像人体相关结构、功能在不同维度的投射集合。泛髓正是以中医髓认知为线索,抽提其内在逻辑关联而形成的,旨在强调髓的功能整合以及临床髓病诊治的一体化;同时,本章还着重阐述了“泛髓关系”,即诸髓内在关系(即同源于肾精和同属于脑)和髓与阴阳、精气血津液、经络之间的关系。第二章“泛髓证治”则介绍了髓亏证的常见表现及其证治规律。第三章“泛髓方药”对益髓方药进行了梳理。因为历代文献并未有益髓方药的专门论述和明确界定,本书结合历代医家对髓的分析,不仅将历代方书中提及有益髓之功的药物选入,还将能对脑、脊髓、骨髓及其精髓(营养骨、齿的精微物质)两类及以上的“髓”发挥治疗作用的药物或方剂一并纳入益髓药(方),如独活既可以治疗头痛又可以治疗风湿骨痛,即列入治髓药。同时,综合分析诸多益髓方药的不同特点,我们进行了填精益髓、归液生髓和理血活髓等不同分类尝试,一方面探讨这些治髓药在传统药性方面有何共性特点或组方规律,以期打破传统补肾益髓的单一、粗糙治法用药思路,为益髓治法研究提供新的理论支撑;另一方面,分析这些治髓方药在网络药理学、药效组分等方面有何共性规律,不仅有望为髓病方药体系构建奠定基础,而且可从另一角度为中医“髓”内涵的生物学基础研究提供有益参考。第四章“泛髓关系的现代实证”则尽可能将支撑泛髓关系存在及其可能的生物学基础的现代研究引入读者视野,希望能为中医髓研究专业人员提供研究参考。

受个人专业水平所限,书中还有很多不足,希望读者不吝赐教。希望本书能为各位中医专业人员提供中医髓研究的有益线索,同时又能得到各位同仁的理解和支持,以期共同完善相关研究。

付梓之际,感谢我的导师,国医大师、全国名中医王新陆教授的悉心指导!感谢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山东大学易学与中国古代哲学研究中心主任刘大钧教授给予的封面题字!感谢一同奋斗的中医髓病研究团队的各位成员,感谢大家的信任、奉献和全力支持!感谢一直以来在背后默默支持我工作的家人和各位朋友!

编者

2021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