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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关于青少年时期智力过程的实验研究中,我们观察到原始的概念混合思维形式和复合思维形式如何衰退、潜在概念如何使用得越来越少,而真正的概念却开始形成——开始是突然出现,尔后越来越频繁地出现。然而,甚至在青少年学会了产生概念以后,他仍然没有放弃那些初级的形式:它们继续在长时期地运作着,而且确实在他的思维的许多领域内占有优势。青少年时期是一个危机和转折的时期,而不只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时期。

在我们观察新获得的概念的实际作用时,青少年思维的过渡性特征变得格外明显。那些专门设计用来研究青少年概念操作的实验表明,青少年形成概念的能力和解释概念的能力之间存在明显的差异。

青少年在具体的情境中能相当正确地形成和使用概念,但是,也可以发现,他们用词语表达概念则十分困难,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用言语下定义要比他使用概念的方式狭窄得多。在成人思维中也发生同样的不一致情况,甚至在十分高级的水平上也是如此。这就证实了这样一种假设,即概念的演进方式不同于用逻辑术语有意识地详尽阐述经验的方式。在概念帮助下对现实进行分析发生在对概念本身进行分析之前。

青少年在设法把特定情境中形成的一个概念运用于一组新的物体或环境时,会遇到另一种障碍,在那里概念中综合起来的属性以不同于原先概念的形式出现(这方面的一个例子是,把在试验性的木块中逐渐形成的“小而高”的新概念用于日常物体)。还有,青少年通常能在发展的早期阶段实现这种迁移。

比迁移本身更加困难的是给一个概念下定义的任务。这时,这个概念不再扎根于原先的情境,儿童必须在并不涉及任何具体情境或印象的抽象水平上加以系统地阐述。在我们的实验中,那些业已正确解决概念形成问题的儿童或青少年,在向概念提供言语定义时,经常会倒退到更加原始的思维水平,而且开始简单地列举概念在特定环境加以应用的各种物体。在这种情况下,儿童或者青少年像使用概念操作一样使用名称操作,不过像复合一样对它下定义——这是摇摆于复合和概念之间的一种思维形式,而且是那个过渡年龄典型的思维形式。

在所有的困难中,最大的困难莫过于:在最终掌握概念并在抽象水平上系统阐述概念以后,把概念运用于必须借这些抽象的术语来加以观察的新的具体的情境——这是一种通常只在青少年时期将近结束时才被掌握的迁移。业已证明,这种从抽象向具体的过渡,对青少年来说,如同早先时候从具体向抽象的过渡那样艰巨。我们的实验毋庸置疑地表明,在这一点上,由传统心理学提供的概念形成的描述(它简单地复演了形式逻辑的图式)是完全与现实脱节的。

按照古典学派的观点,概念形成如同高尔顿(F.Galton)合成“家庭肖像”的照片那样,通过同样的过程来实现的。这些照片的制作过程是在同一张底片上拍摄一个家庭不同成员的照片,以便那些对几个人来说共同的“家庭”特征以非常的清晰度突显出来,而那些属于个人的不同特征则由于重叠而变得模糊不清。人们假设,这种情况发生在概念形成中,一些物体共有的特征得到了类似的强化;按照传统的理论,这些特征的总和便是概念。实际上,正如一些心理学家早就注意到的那样,也正如我们的实验所表明的那样,青少年实现概念形成所经历的道路与这种逻辑图式决非一致。当概念形成过程及其复杂性被探究时,它似乎是概念的金字塔内的一种思维运动,始终在两个方向(从特殊到一般,从一般到特殊)之间变换着。

我们的调查表明,一个概念不是通过联想的相互作用来形成的,而是通过一种智力操作来形成的,在这种智力操作中,一切基本的心理功能都参与到特定的结合之中。这种操作由词语的运用加以指导,而词语则是积极集中注意,抽取某些特征,综合这些特征,并通过一种符号使它们象征化的工具。

导致概念形成的过程沿着两条主要路线发展。第一条是复合的形成:儿童在共同的“家族姓氏”下将各种物体联合成组;该过程经历了若干阶段。第二条发展路线是形成“潜在概念”,它以挑选某些共同属性为基础。在这两条路线中,词语的使用是发展过程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而且词语在这些发展过程导致的真正概念中保持指导作用。

〔1〕维果茨基并未详尽描述这项测验。下面的描述取自E.汉弗曼(E.Hanfmann)和J.卡萨宁(J.Kasanin)合著的《精神分裂症的概念思维》(Conceptual Thinking in Schizophrenia)(16,pp.9~10)。——编者
在概念形成的测验中,所用的材料由22块不同颜色、形状、高度和大小的木块组成。共有五种颜色,六种不同的形状,两种高度(高的木块和扁的木块),以及就水平表面而言的两种尺码(大的和小的)。在每一木块的底面(这是被试无法看到的一面)写上下述四个无意义词中的一个:lag,bik,mur,cev。在所有高而大的木块上写lag,而不管它的颜色或形状如何;在所有扁而大的木块上写bik;在所有高而小的木块上写mur;在所有扁而小的木块上写cev。实验开始时,把所有木块(不论其颜色、大小和形状如何)都混杂散乱地放在被试面前的台子上……主试翻开其中一块木块(“样品”),向被试出示并读其名称,然后要求被试检出他认为属于相同类型的木块。在被试这样做了以后……主试翻开其中一块选“错”了的木块,说明这是一块不同种类的木块,并鼓动被试继续尝试。在每一次新的尝试以后,另一块错误放置的木块被翻了出来。随着翻开木块数目的增加,被试逐渐地获得了去发现这些无意义词所指的木块特性的依据。一俟他发现了代表一定种类物体的那些词(例如,lag代表大而高的木块,bik代表大而扁的木块),则语言尚未提供名称的新概念便建立起来了。于是,被试能够按照无意义词所标明的木块完成把这四种木块区分开来的任务。由此可见,对于这一测验所要求的操作来说,概念的运用具有明确的功能价值。在尝试解决问题的过程中,被试是否实际上运用概念思维,可以从他构建的那些木块的性质,以及他构建那些木块的方法来加以推断:在他的推理过程中,差不多每一步都反映在他对木块的操作中。从开始投入问题;到对样品的操纵;对纠正的反应;直到发现解决问题的方法——该实验的所有这些阶段提供了可以作为被试思维水平标志的资料。

〔2〕下述实验观察的阐释取自E.汉弗曼和J.卡萨宁的研究(16,pp.30~31)。
在许多情形中,由被试创造的组群或类别像在平时分类中一样具有相同的外显行为,而缺乏真正的概念基础,这在要求被试运作构成这种分类的观念基础时便显露出来了。这种情况发生在纠正错误的时刻,当主试把错选了的一块木块翻过来并展示上面写的字和样本木块上写的字不同(例如,那不是mur)时,这种情况就发生了。这是实验的关键所在。
探讨这一分类问题的被试以完全特殊的方式对纠正错误立即作出反应。这种反应适当地表达在下列陈述中:“啊哈!那么不是颜色(或者形状,等等)……。”被试把他和样本放在一起的所有木块移走,并开始寻找另一种可能的分类x。另一方面,在实验开始时,被试的外显行为可能是试图进行一种分类。他可能把所有的红色木块和样本放在一起进行得十分一致……而且声称他认为那些红色木块是murs。现在,主试翻开其中一块选择的木块,表明它有不同的名称……。被试看着这块木块被移走,或者甚至亲自动手把它移走,但是,那是他能做的一切:他并不试图从样本mur那里移走其他的红色木块。如果被试仍然认为那些木块应该放在一起,而且都属于mur,那么对于主试的问题他便予以确切的回答,“对啊,它们仍然放在一起,因为它们都是红色的”。这种令人吃惊的回答暴露了与真正的分类完全不相容的态度,从而证明他所形成的一些类别实际上是假的类别。

〔3〕本章清楚地表明,词在复合思维的各个阶段也起着一种重要的功能,尽管是不同的功能。因此,我们认为复合思维是言语思维发展中的一个阶段,而不是像其他许多作者那样(21,53,55),把“复合”这个术语扩展到包括前言语思维,甚至把动物的原始心理也包括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