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古鲁译《中国近世戏曲史》序[1]

常熟王君古鲁，以日本青木正儿所著《近世中国戏曲史》，译成邦文，而问序于余，余受而读之。自先秦以迄明季，考订粗备，大抵采王氏静安之说为多，间有征引鄙议者，详博渊雅，青木君可云善读书者矣。余尝谓司马迁《滑稽》一传，可以达民情之隐，而“谈言微中亦足解纷”一言，更足征史家之卓识。唐宋以来流传优语，如李义山、“二圣鬟”、“史弥远”诸说，为一时士大夫所不敢言者，乃出诸戾家爨弄之口，按诸史公之言，若合符节，可不谓贤耶？何况参军代面，大曲小令，弋调昆讴，随时代递变，而各呈伟观。前代史官，视为无足重轻者，沿至今日，适足为考治核望兴衰之镜，汇而论之，固学者之责也。自昔戏曲之作，文章家辄目为小道，《艺文》、《四库》，皆不著录，亡佚散失，至不可究诘，《草窗》、《南村》之所载，亦有目而无书，至明清流传诸本，又不欲以真姓名示人，别篆隐语，自晦其迹，故考订之难，十倍于经史。青木君遍览说部，独发宏议，诣力所及，亦有为静安与鄙人所未发者，不尤为难能可贵耶？抑余又服古鲁之勤也。古鲁游学日本久，语言文字，尽通症结，译成是书，载更寒暑，举青木君征引诸籍，无不一一检校，舟车所至，曾不辍业，书中附载参考各条，是正原文，厥功甚巨。如第四章所引《艺苑卮言》王应一则，偶尔误读，古鲁即为辨正，此又可为青木之诤友焉。余因之有感矣。今世好学之士，研讨一事，辄穷源竟委，得综核名实之益，而操翰抒藻，或谦让未遑。即就戏曲论，自黄韵珊后，如陈娘、徐鄂辈，已未足与作者之林，近樊山所作诸传，更自郐以下，此后寂无闻矣。夫戏曲之道，填词为首，订谱次之，歌演又次之。今歌演者有之，填词者已寥寥矣，至订谱则竟不一二遘焉，又何怪此艺之衰熄也。吾读此书竟，不禁有厚望于吾党也。辛未七夕长洲吴梅书于百嘉室。

【注释】

[1]原载《戏曲》第三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