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教士所传入的数学
科学著作中传教士所介绍过来的最重要的一部,当然要算欧几里得(鼎盛期约为公元前三百年左右)的《几何原本》(利玛窦、徐光启译)。徐光启自认为这本书是他科学编著中最重要的一种,叶向高说:“即其(利玛窦)所译《几何原本》一书,即宜钦赐葬地矣”(艾儒略:《大西利先生行迹》),可见当时人对这本书的推崇。后来的人也推崇其为“以是弁冕西术,不为过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语)。徐光启之所以要研究几何,为的是要把数学原则引用到实验科学上来,他相信数学是科学的准绳,他不但用数学原理进行天文历法的工作,而且也用数学“量算河工及测验地势”(徐光启:《农政全书》卷一四)。这种精神和方法与文艺复兴期意大利的科学家们是极其相似的。李之藻一方面醉心于西方数学的新奇,“特自玄畅,多昔贤未发之旨”(李之藻:《同文算指·序》),一方面又继承了中国传统的数学,两方面“并蓄兼收”(同上),“斟酌去取”(徐光启:《同文算指·序》)。他和利玛窦一起完成了《同文算指》一书。但是应该指出:在这一重要领域之内,传教士基本上也没有超出希腊的水平和范围。像《几何原本》或《圜容较义》这样的几何学,已经存在了一千余年,然而并没有直接引导到近代科学。所以几何学的传入并不表示就能引导中国接受近代科学。此外,罗雅谷的《测量全义》,系摘译自阿基米德(公元前287—前212年)的,自然也还是古代希腊的东西。
属于近代科学之列而被介绍到中国来的唯一东西恐怕要算是对数。清初,对数最初由穆尼阁传给薛凤祚,但薛凤祚所得的东西,无论是对数,还是三角,都很不完备,薛凤祚于穆尼阁的对数只提到“以省乘除,而况开方立方三四方等法,皆比原法工力十省六七”(薛凤祚:《比例对数表·序》,载《天步真原》)。另《天学会通》(穆尼阁授薛凤祚译)一书讲平面三角与球面三角,然作图草率又无几何证法,连梅文鼎都看不懂,当然也未能获得广泛的流传。
清代以来,伟大的数学家几乎全都是潜心西学以求会通中西的。方中通、薛凤祚都曾向穆尼阁学过数学,王锡阐“兼通中西之学”(梅文鼎:《方程论》,潘耒“序”),被钱大昕视为是“国朝算学第一”(《畴人传》卷三八《梅文鼎》)的梅文鼎曾与殷铎德(即殷铎泽Prosper Intercetta,1625—1696年,意大利人,1659年来华)谈过历法,他和王锡阐两个人是被人认为“能尽得西法之长”的(《畴人传》卷四四《利玛窦》),而他的工作则是要“见中西之会通,而补古今之缺略”(《畴人传》卷三八《梅文鼎》)。陈万策“兼中西之法”(《畴人传》卷四〇《陈万策》),梅谷成不但学过西洋的东西,并且自命是“殚精已入欧逻室”的(江永:《翼梅·自序》)。江永是精于西法的,他的弟子戴震也遵循他的路线。同时的钱大昕也曾经探讨过“中西诸法”(《畴人传》卷四二《江永》、《戴震》,卷四九《钱大昕》),焦循也是“会通中西”(《畴人传》卷四一《陈厚耀》)的。可见第一流的数学家几乎无一不是精研西学和会通中学的,然而因为耶稣会会士的从中阻挠,近代科学中数学方面的伟大进步与成就,如解析几何、极限与微分积分、级数与或然率,就都没有能传入到中国科学家之手,以致他们所学的大致不出中西古代的范围,而始终认为“象数莫精于几何”(方中通:《数度衍》卷三)。假如中国科学家能够接触到当时先进的数学成果,那么以中国这些大师们“精研西法”的精神那无疑将会大大地有助于近代科学在中国的形成。由此可见传教士在中西文化与科学的交流上是起的什么作用;资产阶级学者经常吹嘘耶稣会会士传入了科学,然而事实证明正是耶稣会会士阻挠了近代科学的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