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ⅩⅣ〕费纳客忒和忽毡的陷落以及帖木儿灭里的传奇
阿剌黑那颜(Alaq Noyan)、速客秃(Sögetü)和塔孩〔2〕(Taqai),以及一支五千人的军队,被遣往费纳客忒。费纳客忒的守将是亦列惕古〔3〕灭里(Iletgü Malik)。他带领一支康里(Qangli)军酣战三天,蒙古军毫无进展,直到第四天,
当太阳把它的光环抛向苍穹,
司命之神升上高空的时候,
蒙古军的敌人乞降,前来纳款。士卒和市民(arbāb)给分为两队;前者悉数被歼,有的死于刀下,也有的死于乱箭,而后者则被分配给百户、十户。工匠、手艺人、看猎兽的人(ashāh-i-javārih),分配〔适当的工作〕;剩下来的年轻人被强制编入军籍(hashar)。
然后,蒙古人进兵忽毡。他们兵临城下,居民躲进内堡,冀图逃脱噩运的残害。城堡的守将是帖木儿灭里,提起此人,确实可以说,如鲁思坦〔4〕(Rustam)再世,也只配给他当马夫。在河的中央,那河水分为两股的地方,帖木儿灭里筑有一座高大的城堡,并且带领一千名骁勇的士卒和著名的武士驻守堡内。蒙古军抵达后,发现不可能马上攻打该堡,因为它在弓弩和投石机的射程之外。因此,蒙古人把忽毡的青壮强编入军(hashar),赶往那里,同时候还从讹答剌、不花剌、撒麻耳干及别的城市、村落,取得援兵,这样,该地共集中了五万签军和两万蒙古兵。全部人马都编成十人、百人的分队。每十名大食人编成一小队,十个这样的小队派一名蒙古将官监督:他们必须徒步从三帕列散开外的地方去搬运石头,蒙古人则骑在马上把石头扔进河里。此时,帖木儿灭里已造好十二艘密封的船,蒙上湿毯,外涂一层揉有醋的粘土,留有窥视孔〔作为发矢之用〕。每天拂晓,他派六艘这样的船,向一方驶去,他们进行激战,不畏弓矢。蒙古人扔进水里的石头,火油和火种,他不时清除干净;他还经常在夜间奇袭蒙古人。蒙古人试图阻止这类骚扰,但未见成效,尽管弓弩和射石机都使用过了。堡垒的处境日渐困难,获得英名,或蒙受耻辱,这个时刻已到来;因此,当犹若圆饼的太阳成为大地的腹中食,宇宙因黑暗而好像一座孤寂的小屋,这时候,他把辎重、财物器用,分载于他准备逃亡时使用的七十艘船上,他自己则率领一队人登上一艘大艇,燃起火把,闪电般飞速沿河而下,可说是
一道电光射进黑暗划破夜幔,
这电光好似那飞舞的宝剑。
蒙古军沿河两岸移动,他们在哪儿大举出现,他就在哪里的船上相对抗,用矢箭把他们击退,矢无虚发,犹若死神。他就这样押送船隻前进,直抵费纳客忒。这里,为阻挡船隻,蒙古人以铁链锁河。他一击断链,穿了过去,两岸敌军向他攻击,直到他抵达毡的和巴耳赤(Barjligh)。有关他的情报传给兀鲁失亦都,他遂在毡的城沿河两岸布置兵力,结舟为桥,备好弩炮。帖木儿灭里得知敌军相候的消息,因此,在接近巴耳赤邗时,他转向荒野,离开河道,登上快马,如火一样飞逃。蒙古军紧紧尾随;这样,他们直追不舍,他这方面则打发辎重先行,亲自殿后厮杀,像条好汉挥舞刀剑。辎重在前面走了段路,他再赶上去。当他用这种方式打了几天仗后,他的人马伤亡过半;日益强大的蒙古人抢去他的辎重。他仅留下几个扈从,但仍然进行抵抗,尽管没有作用。随身几人又战死沙场,他也手无武器,只剩下三支箭,其中一支既破又钝,这时,他被三个蒙古人追上。用那支钝箭,他射瞎一个蒙古人的眼睛。以此,他对另外两个蒙古人说:“我还剩两支箭。舍不得用,却刚够你们二位消受。你们最好退回去,保全你们的性命。”蒙古人因此退走;他抵达花剌子模,重新准备战斗。他率一支人马进兵干城,杀死蒙古沙黑纳,然后撤走。当他认为在花剌子模多呆无益时,他便动身去找算端,并在赴薛合里思塔纳(Shahristana)的途中与算端会师。有个时候,当算端东奔西走期间,他显出他的才能;但不久他就穿上苏菲服装,成为一个苏菲教徒,前往西利亚。
若干年后,这些苦难已过去,时间的创伤得到治愈,对乡土的怀恋使他归去,更确切说,那是天意逼他回去的。抵达拔汗那,他在斡失〔5〕(Osh)城住了好几年,呆在该地;因了解事情的现状,他不时访问忽毡。在那里,他遇到他的儿子,由于拔都宫廷的恩典,其父的家资、财产已赐与(soyurghami shī)他。帖木儿走近他说:“要是你见到你的生身之父,你还认得他吗?”儿子回答说:“我跟他分手时才是个孩子;我可认不出他。但这儿有个奴隶认识他,”于是他把那个奴隶找来,奴隶一见帖木儿身上的迹印,证明确实是他。他的事四下传开,另外几个受托保管财产的人,不接待他,否认他是帖木儿。所以,他有意去朝见合罕,让合罕的法眼垂顾。路途中他遇上合答罕〔6〕(Qadaqan),后者命令把他缚起来;他们之间交谈一番,合答罕向他询问他跟蒙古军打仗的事。
大海和山岳目睹
我怎样跟都兰军的著名英雄交锋。
星星可以证明:因我的英勇,
全世界都拜倒在我足下〔7〕。
他用破箭射瞎的那个蒙古人,现在认出他;于是,当合答罕更加仔细盘问他的时候,他在回答时忘记了对皇室应有的礼貌。盛怒之下,合答罕射出一支箭,这是对他过去那次发射的箭的总回答。
他痛苦挣扎,然后一声悲叹;
他再也没有祸福之念。〔8〕
因为创伤是致命的,他从这短暂的尘世赴永生的天国,他从这荒漠逃出:
那里无处求生,无路逃命。
苍天哪!你的作法多奇怪,
破坏的是你,兴复的也是你。〔9〕
〔1〕他的名字含义仅仅是“任篾力克之位的帖木儿”,非如格鲁赛,《蒙古帝国》,第223页所作的译义:“铁之王。”
〔2〕这三名将官的名字均出现在《元秘史》第202节的千户名单内。阿剌黑(ALAQ)是巴阿邻族人纳牙阿的兄弟(关于纳牙阿,见前,第84页,注⑨;同见赫塔吉诺夫,第187页)。速客秃(SKTW),《元秘史》中的雪亦客秃彻儿必(Süyiketü Cherbi)(关于其拚写法,见伯希和-昂比斯,《亲征录》,第256页),属于晃豁坛(Qongqotan)族(见《元秘史》,第120节)。据拉施特(赫塔吉诺夫译,第168页)他是珊蛮阔阔出,即帖卜腾格理(见前,第39页)的兄弟。然而,这跟《元秘史》所谈的事实不符(同前引节数),据此,雪亦客秃是在成吉思汗和扎木合破裂后的早晨投靠成吉思汗的,而帖卜腾格理之父蒙力克(Mönglik)却是在双方发生实际战斗后不久才率领他的七子来归顺(第130节)。至于塔孩(TQAY),他跟雪亦客秃一样,是在成吉思汗和扎木合分裂后投奔成吉思汗的(第120节):他是速勒都思(Süld üs)族人。这个名字的拚法,见伯希和-昂比斯,《亲征录》,第255页。
〔3〕AYLTKW。
〔4〕《沙赫纳美》的主角,英国读者因马太·阿诺尔德(Matthew Arnold))撰写的《唆黑剌卜(Sohrab)和鲁思坦》而熟悉他。
〔5〕原文作ARS,读作AWŠ。斡失在锡尔河上游,吉尔吉斯苏维埃共和国境内。
〔6〕(QDQAN)。据拉施特(伯劳舍,第13页)他是窝阔台的第六子,在他伯父察合台的斡耳朵中长大。拉施特称他为合丹(Qadan),《元史》同(见昂比斯编译,《元史第CⅦ章》,第71页)。
〔7〕发勒斯编,《沙赫纳美》,第488页,第502-3行。同见本书英译者序言。
〔8〕同上,第503页,第1155行。
〔9〕同上,第489页,第924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