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0日
过去这一星期内,斯泰德勒来过这里两次。他似乎觉得和我志趣相投。我敢肯定地说,这就意味着:他认为我们境遇相同。要不是因为过了几个钟头之后,我仍然感到我们好像在一起干着某种可怕的勾当似的,我倒不介意他的来访,也不在乎他的这种假设。我们抽烟,聊天;他给我讲他在西海岸、医院里的奇遇和他目前的情况。我已经得知,他每星期从母亲那里要十元,从哥哥那里要五元。他精打细算,设法靠十二元维持生活,其余的花在赛马上。偶尔他赢一次,但他估计在过去十年里,他已输了四五千块钱。
他不愿谈那种事,只是顺便提提。他对这些事的卑劣洞若观火。他只不过认为它们非那样不可罢了。任何地方都没有尊严可言,有的只是荒谬和虚伪,想方设法掩盖是没有用的。它会重新出现,把你嘲弄一番。他喋喋不休地说这些事。若是你问及他的生活细节,他只是不胜惊讶地望你一眼,并不生气;只是觉得不可理解,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竟然使你感兴趣。他倒宁肯给你讲一次输掉的或赢了的打赌,一回骗局,一个聪明的答案,一次有趣的报复,一封他寄给债权人的侮辱人格的信,或是一次风流韵事。
上一次,他给我讲了一个又长又曲折的故事,说的是他如何设法征服住在他的旅馆里的挪威姑娘莱尔德·陶丝的事。他是在感恩节那天在门厅里遇见她的。夜班职员哈特利给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他便发起了进攻。当然,她不喜欢他,事情开头总是这样。圣诞节前后,她开始令人鼓舞地注视他了。不幸的是,他囊空如洗,拿不出钱来。但他注意到了,那个旅馆里别的男人对她进展顺利,哈特利给他提供的情报太详细了。“他用不着给我讲。一开头我就明白,她是个爆炸性的人物。”
节日期间,他在一匹名叫“花牛”的小马驹上突然大捞一把;它把其余的马甩下两马身的距离而轻易取胜。他把挪威姑娘请出去在菲奥伦萨餐馆吃了一顿面条。
“我想,我们进展得十分顺利。十一点她说她失陪几分钟。我安静地吸着我的王后牌雪茄,心想:这下子十拿九稳了。她一直在喝“粉红佳人”鸡尾酒,喝得有些过量了。她出去时踉踉跄跄的,我等着。十一点一刻还不见她的影子,于是我想:也许她昏倒在盥洗室里了。我便出去请那位女总管去看看。但是等我走到乐队那儿,却看见她正坐在一个家伙的膝上。嘿,我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天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但她就是不起来,我也不想把自己弄成个傻瓜,只好走开。”
有两个星期他一直在给她写信,她不予理睬。赢来的钱快花光时,他在闹市区碰见了她。那天是她的生日,她说。他请她到黑鹰酒馆喝了几杯。不一会儿,几个面貌英俊、穿着讲究的小伙子进了酒吧,其中一个穿着海军服。阿尔夫站起来付了酒钱,把剩下的零钱放在桌子上,说道:“我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不如人。”于是口袋里不名一文,走回旅馆。
这个故事最后稀里糊涂地有了它必然的结果——那个挪威姑娘终于学会了区别他的高贵品质和一般外表,于是在喝醉时半推半就委身于他,过后又发现她得到的比预期的还要多,如此等等,征服就此结束。如果阿尔夫知道这个故事使我心烦,他一定会感到震惊的。因为他认定自己是第一流的娱乐家。任何夜总会有了他都会感到幸运,他能非常地道地讲几种方言。但我宁肯不享受娱乐。我起初欢迎他,现在仍然喜欢他,但希望他不要来得这么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