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幸福的感觉
潮汕人常有这样的说法：“十月萝卜小人参”，就是说这时候的萝卜是最当季节、最好吃、最有营养的。当季节的萝卜，本身就特别的鲜甜和清爽，它成为餐桌上受宠的美食，受到潮汕人的喜爱。
萝卜的繁殖力很强，各方水土都能适应，因此南北各地都有种植。古时的萝卜称为莱菔，萝卜的品种有很多，红萝卜、青萝卜、白萝卜、水萝卜，还有一种叫心里美。南北各地的吃法也不尽相同，生吃、熟吃、腌制，也可泡糖醋吃。北方人喜欢生吃，曾记得上次去北京时听到卖萝卜的小贩在街头吆喝：“萝卜赛梨辣不卖！”听得我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原来他们是在卖萝卜，买的人拿了萝卜，刷刷干净送嘴就吃，这让潮汕人感到意外。南方人喜欢熟着吃，蒸、煮、炒、焖、炖，突显各种厨艺，我印象中最好吃的还是那种用“菜头”蒸熟的“菜头粿”。
年节粿品 陈坤达 摄影
“菜头”其实是植物的根茎，蔬菜中的菜头有很多种，也不知谁给萝卜起“菜头”的名字，这个头衔却戴在萝卜身上，让它的身价突变。我想，应该也是取彩头的意思，潮汕人都希望过年有个好彩头，于是给它冠上这个好听的名字吧。
用萝卜做成的菜头粿备受潮汕人的青睐。逢年过节，各家各户都有做粿的习惯，根据不同时令做不同的粿品，蒸制菜头粿也是其中之一，它是潮汕人祭拜祖先的必备之品。
菜头粿即萝卜糕，但潮汕的菜头粿和外地的萝卜糕，在做法及风味上都有明显的差异。潮汕人可以把菜头粿做得精致、软绵、爽口，且色香味俱全。不单只用萝卜作为原料，还加上其他很多配材，如花生、芫荽、米浆、肉丁等。
记得小时候，每逢过节母亲都要做菜头粿，我则喜欢在旁边给母亲打下手。母亲很会挑菜头，她选好那些鲜嫩的、个头不大的萝卜，洗净后刨丝剁碎，就连那些流出来的菜汁，也一起倒入米浆中，一点也不浪费。母亲说，做粿时菜头的分量要比米浆大，这样更能突出菜头的鲜甜味。然后她就加上芹菜、蒜花、花生仁、胡椒粉等，搅拌后装盘，等大锅里的水滚开了就上蒸。母亲的做法挺有意思的，忙完这一趟，还要虔诚地点上清香；我负责烧火，边烧火边关注香的燃烧进度，看着香火闪烁的亮光，心中对美食的欲望也不断闪烁。大概燃完三炷香，菜头粿就熟了，原来母亲是靠这三炷香来掌握蒸粿时间。小孩子不懂，总觉得大人做事很神秘，以为真有神灵帮助；长辈们常用一句“人在做，天在看”来教育孩子，所以孩子都很听话，不敢胡来。
潮汕有句俗语：“菜头粿，热单畔”，意思是菜头粿煎制时只煎一面就好。这句俗语有时也引申为那些恋爱中单相思的人，人家无情，你却有意。煎制出来的菜头粿，外皮酥脆，内里柔软，口感好。看着盘里油煎好的菜头粿，金黄黄，油汪汪，让人食欲大增，夹一块放进口里，那种萝卜的鲜甜和米浆的嫩滑，二者融合一起，在口腔和肠胃中流转，甭提有多舒爽，多满足！
常年漂泊在外的我，每逢节日，想起母亲做的菜头粿，心里头就涌起一种温暖的感觉。
从物质贫乏的年代到物质充裕的今天，萝卜仍是人们所钟爱的菜蔬。由萝卜制成的萝卜干一直是自古延伸至今的下饭菜。物质匮乏的年代，农村人喝粥，手里夹个萝卜干，就可以走东家串西家，不用筷子，嘴巴贴在碗沿来回一圈，咬一口萝卜，再来回一圈，一碗稀粥就喝完了，于是话题就说开了，关于庄稼，关于肥料，关于孩子，东家长西家短，谈尽天下奇观趣闻，邻里之情就在一拨一拨的笑声中荡漾开来。于是潮汕有一句俗语这样说“宁食开眉粥，莫食愁眉饭”。吃粥水若是开眉欢乐的，总好过深锁双眉的大鱼大肉，能做到这一点，也是一种生存的智慧。
生活富裕的今天，人们吃腻了各种山珍海味，口腔被太多的食物味道所轰炸，味蕾常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来一碗白粥配萝卜干，清新爽口，贴肠粘胃，吃后让人神清气爽，回味悠长。于是，无论夜宵排档、酒楼餐厅，还是早市白粥，白粥配萝卜干还是必备的。
以前在农村，家家户户都会制作萝卜干。人们总会挑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到地里收割萝卜，然后挖一个土坑，下面垫一层稻草，让萝卜晒干水分，然后垫一层萝卜放一层盐，一层一层叠好，再用一个竹篱笆围成一圈。第二天再把萝卜掏开晒太阳，十几天后，原来白白嫩嫩的萝卜变得干瘪黝黑，就像一个妙龄少女经过岁月的历练变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太太。阳光的熏陶，岁月的沉淀，萝卜干变得香味四溢，浓郁醇厚。
切成细碎的萝卜干加上鸡蛋一起煎，就成了有名的鸡蛋萝卜干，那是一道浓郁的家乡菜，配上黏稠的白粥，那就是黏稠的家的感觉。每次出差回来，我第一个想吃的就是家里的白粥和鸡蛋煎萝卜干。
萝卜可以预防疾病，萝卜中含有多种酶，能消除亚硝酸的致癌作用，其木质素能刺激机体的免疫力；萝卜中的芥子油辣味，可以刺激肠蠕动，消谷食，去痰癖，止咳嗽，解消渴，是中医的养阴之道。萝卜中含有大量的维生素C，可以化痰。但萝卜味辛甘，性寒，脾胃虚寒者或体质虚弱者少吃，还有进补后也不宜食用萝卜。
萝卜有百搭百味的做法和吃法。干贝、沙蚕、鱿鱼等海鲜，放了萝卜熬汤，那是最美味的靓汤了。清炒萝卜丝也是下饭的清口爽胃的菜。
去腥除膻也是萝卜的一大功效，猪、羊、牛等肉做成的菜肴，无论红烧或者清炖，放了萝卜，感觉就不一样了，肉的膻味消除了，萝卜吸了肉的膻味却转化为浓浓的荤香，肉的腻和菜的淡化解了，两者相得益彰，味道美极了。
“冬吃萝卜夏吃姜”是潮汕人对食疗的理解和饮食习惯。萝卜还有一种独特的火锅吃法，一锅热乎乎的萝卜羊肉汤，是冬季暖身补体的靓汤。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慢慢品尝，看萝卜和羊肉在锅里翻滚，袅袅的香气升腾锅面，映衬着一张张通红的脸，一种幸福的感觉也伴随着萝卜的香味到处飘散。
啊，萝卜的味道，幸福的感觉！
（文／杜祝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