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跨过物质的基本需求这一层面时,我们会有更多的精神需求;精神需求如果再细分一下,有思想之娱与灵魂之安。思想多会谋求快乐,理解与不理解都有欢娱之感;但灵魂不同,它和思想的差距在于灵魂的出现身不由己,不安为多,安详为少。

宗教的出现并不解决物质问题,也不去解决思想问题。如果你感到某一种宗教能解决你一点儿思想问题,那可能是一种错觉。宗教只为你的灵魂负责,不管你自己意识到与否。宗教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它不解决思想问题,简单的证据就是所有大学都不教授宗教,只研究宗教以及产生的问题。

佛教是宗教的一支,可以说是人类最古老的灵魂追求。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它就罩着无尽的光环,寻求灵魂的安宁。佛教的追求都渐渐融入法相之中,肃穆、庄严、安谧、祥和都是后世赋予佛之法相的世俗之词。对于法相本身,则是实(体相)虚(义相)相融,不可分割。

所以当我们下意识地感到实虚相融的法相时,我们会莫名其妙地感动。这种感动深浅不一,因人而异;这种因人而异,正是佛教的伟大之处。不管它是一个整体,比如云冈石窟的昙曜五窟;还是一个残件,比如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收藏的那只著名的佛手,都能打动甚至震撼跨过一千多年时空的我们。

这让我们感喟自己的渺小无知,这让我们深深地渴望灵魂归来。至此我们才会隐隐感到佛教在中国近两千年来的重要性,这不仅仅限于艺术表达。但我们恰恰直观看到的都是艺术典范:十六国时期的沉静温婉,北魏时期的清秀淡然,北齐北周的绵长思索,隋唐时代的雍容大度,凡此种种,都是艺术在高超地解释艺术,但都不能完全解释表相之下的思想。

思想高于物质,灵魂高于思想,这是本书的宗旨。有可能作者本人没有这么想过,但我读此书时有这种感觉。尽管书的后半部有关于真伪的讨论,甚至涉及许多辨伪的术语,但作者在传达经验的同时,乏力解释术之外的道,这个“道”就介乎思想与灵魂之间,只可意会,无法言传。

我与作者阳新并不相识,只是偶然的机会看到他的一篇文章。以我过去当编辑的职业敏感,认为他的文章与众不同,表达清晰且有个性,继而试图与他联系。后来好像过了一年,他突然在微信中问我,能否帮他的书写个序,我就说要先看看书稿。当我看到打印书稿《梵物志》时,回想去年的那篇文章已感到记忆模糊,唯独阅读的原始冲动感觉还在。这本书在传达最难传达的空灵的佛教本义,有态度,有实践,有文采,读之可以深深感受作者近乎痴的一种迷恋,而这种迷恋正是每一个成功者的必由之路。

至此书稿我才知作者年方卅七,为此书成型已有十个寒暑。文章不疾不徐,老辣苦硬,让我喜欢。是为序。

己亥春分后三日

2019.3.24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