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鉴定与鉴赏的认知
佛像的收藏与研究在国内起步还是非常晚的,一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前,这个领域几乎是空白的,鲜有人去做这方面的研究,仅有的一些美学研究也只是停留在对石窟寺里那些传世的真品进行年代整理。当然这里面有很多原因,有社会政治的原因,有中国人历来对佛像敬畏、对宗教偶像有距离感的原因,等等。这导致了佛造像一直没有进入专门研究的范畴,所以也就更谈不上形成系统的辨伪理论知识。对于辨伪而言,它其实更应该成为一门单独的学问。很多人常常把鉴定与鉴赏混为一谈,认为懂得鉴赏一件东西,能写很多理论知识,能对博物馆的藏品发表长篇大论的人一定精于鉴定,其实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这就好比有些写艺评的人能对任何一件作品写一篇洋洋洒洒的评论,但他却不一定能画好一幅画一样。以前看过一篇文章,里面提到陈丹青问阿城关于收藏的秘诀,阿城随口答道:“你把眼睛养娇贵了自然就够了。”意指每天习惯了真迹,看赝品就会很刺眼,自然眼力就高了。此话道理上没错,但也容易给人误导,会让人以为每天埋头研究真品就会提升自己的眼力,而忽略真品特征本身的多样性以及作伪的水准,造成一叶障目的后果。
从字面上看鉴赏是包括鉴定的,同样有一个鉴字,但却更侧重于赏,它的前提是默认东西为真品,否则就没有后面的“赏”这么一说。而鉴定则只是辨伪,这是非常精准、非常专业的工作,我们很多专家学者平常大多数工作就是针对博物馆、石窟、寺庙里的一些真品进行学术性研究,然后系统地梳理出美术风格、时代特征、地域特点等等,由于这一项工作的前提条件是不需要考虑东西真伪的,辨伪这一个重要的领域便被置于灰色地带,或者是真空地带了。
目前国内对于造像的研究有很多理论书籍,如关于佛像的服饰研究、朝代的梳理、美学的演变等等,但笔者认为对于辨伪本身而言,意义甚微,甚至把赝品当真品写进自己理论著作的也不在少数。另外还有一个非常尴尬的事实,我们很多博物馆,县级的、省级的甚至包括国家博物馆也会出现赝品。这些赝品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它们的来源并不是经过考古出土的,没有明确的出处,几乎都为征集来或者捐赠来的。这说明我们文博系统一旦脱离了考古发掘,去面对一件来历不明的东西进行论证时,可能会判断失误。对于鉴定而言,摆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未知的东西,没有出处,没有人告诉你年代、地域、真或假,如果仅凭着一些空泛的鉴赏知识去判断真伪的话,十有八九会误判,因为大部分赝品都是根据存世的真品仿制的,有的仿造得特别接近,还有的残缺不全,信息非常模糊,甚至你都不知道它是哪一个部位的东西。另外鉴定还需一个重要参考,那就是皮壳特征。国内目前对于石雕造像皮壳的学问还没有正式纳入文博系统的研究范围,而这一部分的知识对于一件东西的真伪辨别有时候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我说辨伪是一门需要单独学习的学问。
鉴赏的过程呈发散式,从一个点开始延伸,不断发散出很多小点,随着研究的深入,发散出来的点就会增多,获得的审美体验、历史信息也就越多,而鉴定则是呈聚合式的,是逆向的,你一开始就面对很多错综复杂的模糊的小点,你不得不从这一些小点开始研究,找线索,然后慢慢把这些小点聚拢成一个清晰的大点,得出最终结论——真的还是假的,老仿的还是有修复的,什么年代的,哪一个地域的,等等。你的知识储备越多,你的经验越丰富,你聚合这些点的速度就越快,所以从这一个角度来看,鉴定与鉴赏的区别非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