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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湖北乡试第三十六名是左树玉,他在“管仲为政四民不使杂处论”[9]答卷中,也对管仲“四民分业”方略进行了分析。左树玉先从“民欲”方面阐述,认为管仲“四民分业”是顺从民欲的做法:“有长民之任者,莫高于无欲之尚矣。其皇古乎?其次养民之欲而已,又其次与民同欲而已,又其次独欲而已,独欲者不能长任此民也。养欲者,三代是也;同欲者,顺民之欲,以遂己之欲也。若管仲之不使四民杂处,与民同欲之政也。”进而左树玉指出,这种做法符合人性的本初:“欲何自始?其始于人群相交通之时乎?盖民生而有群,群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分界度量,则不能无争,争则乱,乱则穷。古圣人知其然也,于是为之整齐焉,为之平均焉,为之完备焉,为之因人制宜焉,为之因时制宜焉,为之因地制宜焉。合一群之人,成一群之事,互制其欲,而永利其交通焉。”
接着,左树玉分析了民众职业发展的历史过程,指出“四民分业”的益处:“故古昔盛时,其所以使此四民者,罔不取前代之德功艺术,立一官以世处之。而四民者莫不有师,故士之子恒为士,农之子恒为农,工之子恒为工,商之子恒为商。自誉髦俊秀以及杂家百技,下逮输舆、陶冶、星卜、医祝、仓庾、肆贾之属,各食其姓之业,业修其旧,使奉租税以给所求,而养其欲焉。夫是以登于其朝,闻其鼓钟,习其揖让,乐事趋功,尊君亲上,行于其野,经于其都邑,而肆其庠序,察其术业,下则为程度品式,上则为条教号令。士食旧德,农服先畴,工用矩矱,商习懋迁,养民欲,靖民心,锲而不舍,各呈其能,分劳协力,以善其群。是以四民者不相杂处,而国家亦甚赖有此四民以为之挹注,此固犁然有当而确乎?其不可诬者也。”当然,“四民分业”发展到后来,因为统治者的欲望太重而出现弊端:“及其衰也,君重于所欲,所以处民者不知也;民亦重于所欲,所以自处者不知也。士不习掌故,农不安畎亩,工不成器用,商不通财货,君不为四民处,四民亦不能自为处。杂然无以遂其生理之所欲,而志日以扰论,日以哤其究也,则且不士不农不工不商,睊然眮然,嚣嚣然,泯泯棼棼,散无友纪,而群治坏矣。群治坏,而民情大可见矣。”
左树玉围绕管仲的政策展开讨论,指出春秋时期管仲治理齐国,使用“四民分业”方略,取得良好的治国成效:“夫自春秋二百四十年,道术分裂,诸子繁兴,古先圣人手致太平之遗迹,已扫地无余。而管子独缘饰古义,与民同欲,叁国为二十一乡,制士农之乡十五,工商之乡六,处士就燕闲,处农就田野,处工就官府,处商就市井,法制诚多,与古经相出入。”既而左树玉把管仲的治国方式与儒家荀子思想相类比:“概其学识在当时诸贤,惟荀卿氏差足与颃然。荀子长于礼,礼者,王者治定功成以后,德盛之事。管子长于政,政者所以救贫弱之敝事,有先后而实相成也。盖管子生当叔季,承百王教泽之遗,亟思自见于世。其用心标识,虽在遂己之欲,非三王之盛烈,而与民同欲,以富强其国,亦有足多者焉,抑又重有感矣。夫四民者,先圣所以定民居,成民事,合群以开天下之务者也。”
为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对管仲“四民分业”进行评论,左树玉引用了唐代文人韩愈、清代阳湖派创始人恽敬对“四民分业”的看法:“曩者韩昌黎氏,乃曰: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是杂四民之处者,有其二也。近人恽敬益广韩子之言曰:今之为民者十四,是杂四民之处者,有其十也。夫使此二人、十人者,坐而耗四民之生,在闭关之时,民犹不堪,而况值交通之世?并此四民之生,亦浸以沦
耶?”左树玉发出感慨曰:“古制之不可复于今,其信然耶?抑变古以存今,亦会有其时耶?则益令人思。管子为政,诚救时之彦,而非他名法诸家所可及云。”在左树玉看来,管子是当之无愧的救世贤能之人,只是时代在发展变化,“四民分业”已无法适应当前社会的发展,不应再原样照搬过来使用。
对于左树玉的这份答卷,分考本房推荐批语为:“首艺发端深警,收笔宕逸,以与民同欲为言,词旨醒豁。”衡鉴堂为评卷之地,其原批曰:“全史在胸,纵横洞达,精思健笔,相辅而行,是何意态雄且杰。”[10]主考官对左树玉的这份答卷批语,属于试卷评判定式,以肯定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