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
父母是子女的靠山,男人是女人的靠山。社会上,很多人都想找一个靠山,有权的、有钱的、能办事的,这些人更容易被人当作靠山,当作精神依赖。
朱金芳把朱家高当成了靠山。在她和夏书海及夏氏家族的财产争夺大战中,朱家高是她的最强力量。朱家高是她所接触的人中最有权势的,虽然退居二线,但毕竟是个有身份的检察官。朱家高跟她讲过,他的工作能力很强,本来有望在26岁那年提上县法院的副院长的,没想到,因为喝酒误事,不慎把一份非常重要的卷宗弄丢了,于是他就失去了第一次晋升的机会。但他这个人运气特别好,在法院没有当上官,他就申请调离,后来到一个乡镇当了镇长,是正科级,比县法院副院长还要高半级。再后来,他调入北水市人民检察院,历任北水市检察院副处级检察员、反渎职侦查局局长等职务。接着,利用职务之便开了一家公司,生活事业如鱼得水。
在一次酒宴上,朋友介绍朱家高为“朱检”,朱家高给朱金芳的第一印象是,说话有水平,人很随和,是个可交的人。得知朱金芳的身份是信正公司的内当家,朱家高也当即认下了这个妹子,从此两人对外以兄妹相称。朱金芳私下叫朱家高“高哥”,在她心中,朱家高这个人的水平就是高,只要听他的,一切都不会错。他为她办过几件事,她感到非常满意,曾经也送了他一些珠宝首饰表示感谢,但他都谢绝了。他说:“在我心中,你就是本家妹子,哥给妹子办事,不需要感谢。”他在她心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她对他产生了好感,他也明白了她的心意,最后,两个人突破了道德防线,发展为情人关系。
她打算离婚,不只是因为哥嫂等娘家人在背后怂恿,还因为朱家高。她觉得,只要她离了婚,她和朱家高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此前她也不是不想离婚,只是放不下信正公司的财产。她清楚地知道,信正公司,没有她朱金芳,照常运转,没有夏书海,那就成了一具空壳了。如果离婚,她只能分到夏书海的部分钱财,毕竟信正公司是股份制公司,不是夏书海一个人的。而凭借信正公司董事长太太的身份,她能和夏书海共享更多的财产。
有权势的爱情,她想拥有,金钱的魅力,她也舍不得放弃,换句话说,鱼和熊掌她都想得到。她不认为自己是个贪婪的女人,说到底,这个社会,谁不贪婪,谁不是一方面想要荣华富贵,一方面想要爱情甜蜜,她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不过,她又觉得自己不是平凡的女人,她拥有多少女人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财富,金钱给了她自信,也给了她更多的欲望。
虎年冬月,夏书海发现了信正公司财务方面的问题,账面上有一千多万的亏空。他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朱金芳,并说出了要请专业公司来做财务对账的计划。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承想,他的这些话,被朱金芳转述给了她的哥嫂朱金茗和李秋菊。这让朱金茗和李秋菊顿感不安,于是,他们向朱金芳交底——钱被挪用到外边放高利贷了,所得利息可以分给朱金芳一半,但一定要瞒住夏书海。朱金芳请朱家高帮忙想办法,朱家高和朱金茗商量后,决定让朱金芳以“重婚罪”检举夏书海,先让公安机关把夏书海抓起来,然后通过法院起诉离婚,把所有财产判到朱金芳名下。
朱金芳每走一步,都是朱家高在背后支招儿。她的哥哥朱金茗也是动用一切关系,为妹妹的案件开绿灯,朱金茗把本没有管辖权的案件放到北水市龙城分局,因为他在龙城检察院工作,便于协调各方面关系。当然,这里面,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肉烂在锅里,做哥哥的分得妹妹的一杯羹,也是理所当然的。朱家高利用自己检察官的身份,跟公检法相关部门打招呼,甚至施压。最让朱金芳得意的是,当省工商行政管理总局的行政复议下达之后,她原以为不能再阻挠信正公司变更法人代表了,但朱家高又一次显示出了他检察官的智慧和权力,又一次成功阻挡了夏氏家族变更法人代表的脚步。
与此同时,朱家高还指示朱金芳和市工商局副局长郭天忠一起去省工商行政管理总局跑关系,无论是送礼还是用法律手段,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对方办成这件事。朱金芳曾经是一名家庭主妇,在信正公司工作也没几年,她所接触的人、所经历的事都很有限,在大事上,她没有担当和判断的能力,但因为有了朱家高这个靠山,她变得很强硬。她认为,她和朱家高的结合,就是金钱和权势最好的组合,她有钱,他有权,他们以后的生活肯定是花团锦簇,一片美好。
男人贪婪于权力和金钱,在可以选择的时候,他们有的选择权势,有的选择金钱,而爱情,则只是他们生活中的点缀。女人的贪婪似乎比男人更甚,她们既渴望拥有美好的爱情,又渴望这个男人有权有钱,而且只对自己好。有时候女人也会为贪心不足付出代价,到头来,落得一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冬日的阳光照在窗户上,给人的感觉暖洋洋的。在白水河畔的一家以野味出名的高档饭店里,几个人正在阳光下,商量着他们最不阳光的计划。
“夏书海被抓起来了,感谢朱检出力。”朱金芳当着哥嫂的面,奉承着朱家高。朱家高笑笑说:“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这一切也多亏你哥嫂援手,要不然不会这么顺利。”
“芳妹说这些就外气了,咱们同朱检就是一家人嘛。”朱金芳的嫂子李秋菊一语双关地说。她早就看出小姑子朱金芳和朱家高之间非同一般的男女关系了。朱金茗觉得妻子说话过于露骨,赶紧打圆场说:“一个朱字掰不开,五百年前是一家。感谢朱检主持公道,维护正义。来,干一杯!”说着上前和朱家高碰杯。碰了三杯酒,吃了一阵子野味,他们就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夏书海的判决书没下来,终究还是个麻烦,得尽快督促法院判决。”朱家高拿着竹签一边剔牙一边说道。
朱金芳说:“是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夏家那边也在活动,正在上蹿下跳跑法人代表变更的事,真是烦心。”
“工商局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绝对不可能顺顺利利地变更成功,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关键还是经侦大队这边,需要朱主任你多留心。”朱家高说着,用眼睛去看坐在对面的朱金茗。
朱金茗接口说:“放心,朱检,我已经跟那边的伙计们交代过了,没少给他苦头吃。几个小兄弟把他揍得鼻青脸肿,提审一次,收拾他一回。我对他们说了,不怕他骨头硬,只要人不死,就往死里整。”
虽然朱金茗只是龙城区检察院的一名副科级科员,但他很喜欢大家称他主任,只有这样才能与那些一般科员分开,显示出他的尊贵。这些年,通过妻子李秋菊之手,从信正公司弄到不少财富,他的底气更足了。检察官是他的梦想,他对妻子说,只要舍得花钱,没有办不成的事,要不是花钱调动,他怎能有今天的身份!吃水不忘挖井人,然而他早就忘了为他调动工作花费二十多万元的妹夫夏书海,对金钱的贪婪和对权势的追逐使得他们夫妇成了真正的白眼狼,他们就像那条被农夫救下,却反咬农夫一口的毒蛇。
“打蛇打七寸,我们一定要抓住夏书海的命脉,一鼓作气将他整倒,否则打蛇不死,必有后患。”坐在一旁斟酒的李秋菊接过丈夫的话头儿说道。在她嘴里,夏书海成了一条可怕的蛇,殊不知他们夫妇才是真正的毒蛇。夏书海为他们夫妇做了多少事,他们口头上感恩戴德,背后却给人家捅刀子。恶人的逻辑就是与常人有别,总是把别人打为恶人、坏人,认为他们自己做的就是对的。哪怕做了损人利己的事,他们依旧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自己开脱。即便做了道德败坏的肮脏事,他们依旧可以面不改色,生活依旧。
“哥嫂只管放心,以朱检的能力肯定能让我们高枕无忧。在北水公检法系统,谁敢不给他面子?”朱金芳拍朱家高的马屁,也在哥嫂面前暗示,她和朱家高的关系很近。
朱家高说:“法院那边我会早点做工作,立案时就找人。案子最好能分到我们能左右的庭长手里,法院也有几个油盐不进的家伙,要是分到他们手里,咱们就被动了。”
“那是,那是。”朱金茗附和着,“听说有个叫张仕途的,就像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连院长打招呼也不理,大伙背后都叫他‘脏石头’。”
“是啊,我也知道此人,坚决不能把咱们这个案件整到他那里。我找人打个招呼,让把案件分到咱自己人那里,这样咱们就好办了。法院的副院长黄大用是我的一个兄弟,此人口才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描成红的。那货贪财好色,只要投其所好,保你满意。”朱家高说,“我和他很熟,想必他会乐意帮助。”
“有所求就好办了,要像张石头那样,油盐不进,咱们就没招了。”朱金茗点点头说,“请朱检找个时间,把他约出来坐坐,也让俺们认识认识,表示一下心意。”
朱家高说:“那就周五晚上吧,到唐洲吃‘花酒’去,只要让他喝好玩美,就能达到咱们的目的。”
“听朱检安排,你说咋办就咋办。”朱金芳说,“来,热菜上来了,我们喝酒,提前庆祝。”
两天后,黄大用被请到唐洲喝“花酒”。几个劝酒小姐灌了他一斤多白酒,他说话舌头都不会拐弯了,却还是眯着眼睛对劝酒小姐动手动脚。朱金茗自然也不放过这样的艳遇,和小姐们逢场作戏。三个男人在小姐们面前,完全撕下了伪装,和小姐们搂搂抱抱,做尽丑态。当晚,三人每人找了一个小姐,就住在了花场。
花场,曾经是一个环境优美的乡镇,当地的餐饮业非常发达,一街两行几乎全是饭店,因黄焖野兔而成了吃货们的天堂。眼见此处餐饮业生意兴隆,很多外地人也把目光瞄向这里。饭店多了,竞争激烈了,就有人想出了歪门,专门到贫困山区找一些老实本分的女孩来当服务员,以卖酒给高提成为诱饵,迫使那些女孩就范。很快,喝花酒就成了当地的一个招牌。所谓苍蝇喜欢盯着臭鸡蛋,不少行为不轨的男人,或者有求于人的小老板,纷纷到这里请客消费,喝花酒俨然成了当地饭店经营的生财之道。后来,一位省报记者来此卧底采访,将喝花酒事件彻底曝光,鉴于舆论压力和社会影响,当地政府大力整治,喝花酒的噱头才成为一页历史,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二天,朱金茗开车载着朱家高和黄大用回北水市,路上,朱家高对黄大用讲了朱金芳因丈夫夏书海非婚生子而计划离婚的事宜,并请他届时好好关照。黄大用说:“朱检,你老兄交代的事,兄弟我岂有不办之理。只是,夏书海毕竟不是个一般人物,多少还得注意些影响。”朱家高说:“说你小子是‘油子’,我看都快成‘油条’了。凭你的脑瓜子,还能想不出办法来?”朱金茗立即在一旁拍马屁:“是啊,朱检说得对,谁不知道你黄院长的能力和水平?再说你和朱检可不是一般关系,你能不给他面子?”
马屁拍得到位,黄大用被奉承得很受用。他说:“那是,我和朱检比亲兄弟还亲。当年他家老爷子为我从乡政府调到法院帮了很大忙,兄弟我嘴上不说,心里却总惦记着。”朱家高说:“老爷子在职时,确实给很多人办过事,现在我的不少关系,也都是仰仗着老爷子的面子,可惜他没享几天福就去世了。”黄大用说:“老兄你升得快,也是沾了老爷子的光。谁不知道老兄你运气好,当年副院长没当上,反而当上了镇长,从此官运亨通。”朱家高呵呵一笑说:“如今也算到头了,我也看透了,对升官发财不抱啥希望了,在社会上交几个真朋友,一起做点儿事赚些钱,才是正事。”
几个人说着话,很快车就进入了市区,朱金茗把车开到黄大用住的小区院子里,从副驾驶位置上拿出一个纸袋子,扭头递给黄大用,嘴里说道:“这是给嫂子和侄女的一点儿心意,请黄院长笑纳。”黄大用摆着手说:“别这样,别这样,都是自己兄弟,何必客气。”朱家高说:“你就接着吧,又不是给你的,给夫人和孩子的心意。朱家是做珠宝首饰生意的,保证货真价实。”黄大用接过袋子说:“朱检,你老兄交代的事,兄弟我一定尽力,等想好办法就给你打电话。”说着,和朱金茗打个招呼,下车离开了。三天后,黄大用给朱家高打来电话,说已经安排南河法庭的宋先成负责此案,请他们去和宋先成对接。
朱家高作为朱金芳的情夫,在朱金芳的离婚案和财产争夺战等大事上,以总导演的身份指挥全局。朱家高有着多年的人脉和社会网,朱金芳这边有的是财富和人力,因此,他们策划实施的事件基本都在按照设想的步骤前进。夏家那边,核心人物夏书海被羁押在看守所,其兄长夏书山和股东们在为他的事、为变更法人代表的事奔波着。而他们前进的路上,早已被朱金芳这边的人设置了重重障碍,一步一个坑等着他们跳。他们掉进坑,爬上来,再掉下去,再爬上来……就这样反复折腾着,早被朱家甩在了后边。
在这场有预谋有计划的财产争夺战中,无论是人力资源、社会关系还是经济实力,夏家似乎都不能和朱家相比,从各方面来看,夏家成为输家,似乎都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