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杨剑把北水市房地产界的“减肥钢筋”现象爆给央视,又达到曝光的目的之后,他心里很清楚,曹稳肯定能猜出是他干的。以他对曹稳的了解,曹稳必然会采取报复措施,因此他来了个隐身法,不在北水市露面,消失在了亲朋好友的视线之外。他在干这件事之前,曾经对老同学安宇说过,他相信安宇不会告诉别人,最多会和陶玉讨论讨论。事件曝光后,安宇肯定会和曹稳一样,知道是他干的。不过,他并不后悔干了此事,他觉得无论从职业道德,还是从个人情感角度,他做这件事都没有错,至于因此引起的连锁反应,他用不着去考虑。

事情的导火索发生在一场聚会上。那天晚上,杨剑邀请了几位同学、朋友,都是在北水市混得差不多的人。本来他出于面子考虑,也给曹稳打了招呼,问曹稳能否参加。曹稳说他晚上有个应酬,不一定能过来,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杨剑表示理解,他本来也没诚心邀请,曹稳来与不来都没多重要。没想到,最后曹稳却来了,只是来得很晚,在他们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夹着一个公文包来到。

酒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迟到的人要喝罚酒,或自罚,或被东道主罚。曹稳倒是自觉,自罚了半杯,然后又要给大家敬酒。杨剑说:“曹总,你来得晚,我们开始得早,酒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别再倒了吧?”曹稳说:“那可不中,我罚酒都喝了,岂能不敬酒?”说着,就开始倒酒。曹稳先给工商联的一位领导敬了酒,接着是李鹏程、肖扬、贾磊。曹稳的酒倒得适中,既表现了热情尊重,又没有给大家带来负担,大家也都配合他,没有多说话就把酒喝了。说到底也算是给杨剑面子,曹稳毕竟是杨剑的搭档,两个人一个是董事长,一个是总经理。大家喝了曹稳的酒,也是看在杨剑的面子上,若不是杨剑这层关系,在座谁认识曹稳一个开发商啊。

给杨剑倒酒时,曹稳却不手软,哗哗哗,很快就将杯子倒满了。杨剑表示自己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不敢再多喝了,就象征性地喝一点儿意思意思。曹稳却不愿意,非要杨剑干了。杨剑真诚地说:“真的喝不下了,喝了这酒,我非出溜到桌子底下不可。”曹稳不听,还是催着杨剑喝酒。杨剑不喝,曹稳说:“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大家都喝了,你不喝,你什么意思?你觉得你比我还牛?你要知道,在公司是董事长说了算,不是总经理说了算。说白了,你就是一个打工仔。”

杨剑脸色难看,觉得自己在同学、朋友面前被曹稳扯下了外衣,心里恼怒之极。他不客气地反驳道:“我就是不给你面子怎样,看不起你又怎样?我是打工的,你不也是给齐家打工?只不过咱俩打工的方式不同,我是短期的,你是长期的,谁也不比谁高贵。”曹稳把酒杯往地上狠狠一摔,只听“砰”的一声,酒杯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然后成了一地碎片。曹稳指着杨剑说:“给你脸,你不要,你以为你很牛?你不过是个小马卒而已,我再不济,也是老板的女婿。你算个啥?连个女人都守不住,还有资格来说我!你的女人情愿当二奶,也不愿跟着你,这是啥原因,你还算个男人吗?”杨剑怒火中烧,拎起一瓶酒,“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狠狠地说:“曹稳,你给我听着,一年之内,我要不让你脱层皮,我就不姓杨,咱们走着瞧。”好好的一场聚会,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从那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寒冰,一天比一天冷。即便在电梯里碰了面,两人也是谁也不理谁。开会时,两人的意见分歧也是越来越大,谁也不服谁。

曹稳和他的大舅哥齐家鸣关系和睦,两人的关系好到了可以同去嫖娼的地步。据说,有一次,齐家鸣和曹稳一同出差,曹稳给齐家鸣安排了一个小姐,齐家鸣也给曹稳找了一个小姐,两个人互相打掩护,这事后来传为房地产界的一桩笑话。

曹稳认为,岳父早晚要退休,只要把大舅哥齐家鸣笼络好,以后公司就是他的天下了,所以他并不把老爷子看重的杨剑放在眼里。当初杨剑进公司是妻子齐林介绍的,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又不得不答应。好在杨剑学的是土木工程专业,科班出身,工作能力和水平还是不错的,再加上老爷子看重他,曹稳就慢慢地接受了。

后来,曹稳又听说,杨剑其实是肖扬介绍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谁不知道,当年齐林和肖扬谈过好几年恋爱,因为肖扬的母亲干涉,两人最终没能结婚,才让他有了当齐家的乘龙快婿的机会。知道这些之后,曹稳觉得,杨剑就是齐林安排在公司的眼线,专门来监视他的,所以他对杨剑一直很排斥。

有公司的心腹对曹稳说,他们的姓氏、名字都犯冲,羊吃草,最终姓“杨”的要吃掉姓“曹”的,杨剑名字里的“剑”也会让曹稳不能“稳”下去。曹稳虽然不迷信,但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再后来,他听大舅哥齐家鸣说起,杨剑经常去明月楼找陶玉,大有和陶玉重归于好的迹象,就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他身上,他保管让杨剑灰溜溜地主动离开天益公司。果然,在他的挤对之下,杨剑终于自动辞职,离开北水,去了外地,为此,曹稳很是得意了一阵子,没想到,最终,杨剑杀了一个回马枪,狠狠地捅了他一刀。这一刀虽然不至于要命,但确实伤筋动骨了,以后很难再恢复元气了。

安宇给杨剑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打通,他判断杨剑不在北水。杨剑捅下这么大娄子,还能待在这里吗?现在他终于想起,那天杨剑赌咒发誓般地表决心,说一定要给北水楼市来一场大地震,眼下,杨剑说的话都实现了,可是杨剑就不会感到后悔吗?

和陶玉在一起说这事时,陶玉说:“杨剑不是为了情,也不是为了出气,他就是为了引起关注,证明他是个风云人物,他从小就有出人头地的想法,他想证明自己。”安宇说:“这样的证明有啥意义?他得到了什么?”陶玉说:“这也是我不愿和他结婚的原因,我们本质上不是一类人。我也渴望成功,也想发大财,但我会用正当的渠道。实际上,挣钱也不是我的目的,我只不过是为了过一种高品质的精神生活罢了。”

陶玉又说,“这一次,朱金芳损失也不小,九百万都瞎了,不知她心里有啥感想。一般人肯定气得要死要活,但我相信她不会,因为那些钱也不是她挣的,是她从前夫那里夺来的。把前夫的钱拿给情夫花,这种事也只有她朱金芳能做的出来。原来她因为我和齐家鸣的关系看不起我,殊不知我心里也看不起她,拿钱倒贴男人,这不是自甘下贱吗?”安宇说:“你们女人的嘴巴真厉害,损起人来一点儿情面也不留,我还以为你和她是朋友呢。”陶玉冷笑着说:“我才不和她做朋友呢,只是相熟罢了。她和柳姐关系好,我和柳姐关系也好,柳姐是我们共同的朋友。”

安宇问:“柳姐最近咋样?仝全银的事情影响她没有?”陶玉摇摇头说:“他们早就离婚了,孩子也参加工作了,仝全银因为沈晨的事受牵连进去了,就是被判刑,对柳姐母子也不会有影响,这一点儿柳姐真是有先见之明,我很佩服她。”

安宇叹息着说:“杨剑这次捅的娄子太大了,现在还只是一个开始,估计后续还会有影响。抓城建的、抓经济的主管领导们头都大了,估计很多人,甚至很多家庭都会受到影响。”陶玉说:“还好我们能置身事外,也算幸运。”尽管他俩都没有在投资担保公司存钱,但说起这事来还是唏嘘不已。掀起这场风暴的杨剑也不知去了哪里,他只给北水留下了一地狼烟,事情还在持续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