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压惊宴
一天，两天，三天……夏书海一直渴望着自由，最终的结果是，他被判了一年零六个月的刑期。一天，两天，三天……夏书海苦苦地熬着，盼望着重获自由的那一天。1月27日、7月26日，这两个特殊的日子，夏书海刻骨铭心。一个是他人生转折噩梦的开始，一个是他刑满释放重获自由的日子。十八个月，五百多个日日夜夜，这是他为一场不幸婚姻付出的代价。
回到空荡荡的家，夏书海只有一个念头：离婚！在他出来之前，朱金芳就把家里的东西席卷一空，搬走了。她担心夏书海报复，开始躲避他。夏书海不想见任何人，他只想先把婚离了，那个狠毒的女人，他一天也不想再和她有任何关系。他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律师，律师开始准备离婚的各项手续。朋友们知道他回来了，给他安排了一场压惊宴，本来他不想去，他谁也不想见，可最终还是答应赴宴。
夜幕降临，夏书海准时赶到约定地点，一看，席间的几位都是自己的朋友，有的还带着家属。他一进门，大家就都站了起来，有的和他握手，有的和他拥抱。三彩集团董事长庄知秋上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知道你回来了，我们心里都很高兴，今晚算是给你压惊了。”他说着说着，还有些激动。其他几个朋友也说：“你受委屈了，我们都知道。”朋友们的话让他感动不已，这样的场景也让他感到亲切而遥远。原以为自己现在成了穷光蛋，朋友们都会疏远他，没想到他们还是像原来那样待他。在大家为他打抱不平的时候，他反过来劝朋友们别难过，事情都过去了，离婚的事也在解决，以后重新开始。
吃了饭，喝了酒，董清正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他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份租赁协议，出租方是前妻朱金芳，租赁方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夏书海看着协议书，不解其意。董清正说：“你的事我们都知道，想着你回来之后，肯定得重新开始，就想着怎样才能帮帮你。那天，我经过华新路时，看到原来的信正珠宝城已经关了，大门紧锁，门外有一个出租广告。我想，如果此处出租给别人，你回来还得另找地方。若在其他地方开门店，想干起来又需要一个过程，不如先把这儿租下来，别让他人租走了，等你回来可以重新把店开起来。于是，就找另外一个朋友出面，给朱金芳打电话，说好房租，交了五万定金，然后拿到了这份租赁协议。”
夏书海说：“谢谢你们费心，我现在没有首饰货物也没有本钱，开不了店，等着看看离婚财产分割能得到多少，然后再做打算。”
庄知秋说：“夏总，你真傻气，我们的意思你还是没明白。我跟你说，明天你就让夏家的人去砸开门锁，把店面抢到手再说。本来这店就是你的，当初租赁协议也是以你名字签订的，你要回来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敢找事。你这边找人装修一下重新开张，我们这边去找朱金芳退定金，就说房子已经被占了，不退就告她，到时候她肯定得把定金退还给我们。我们租下这儿又不是想做生意，目的就是保证这个地盘不被租给别人，我们在等你回来重新开始。”
董清正连连点头说：“就是这个意思！你现在没有资金，我们也都是小老百姓，家里没有多少积蓄，但你现在最需要钱，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我和你嫂子商量，把房产证拿出来，贷个二三十万给你铺个本，你慢慢干，只要人在，就会有希望。”
盛祥百货集团的董事长田立表示，盛祥的新商场装修好之后，会给夏书海留一块好位置。如果夏书海需要资金，他可以提供帮助，也可以投资，总之会尽一切办法帮夏书海东山再起。
金福珠宝的老板古文杰说：“夏总的遭遇北水市谁不知道，大家心里都愤愤不平，说到底你是被陷害了。虽然咱们是同行，但也是朋友，我把金尚的店退还给你，当初我们金福公司和朱金芳签合同，也是怕那块风水宝地被别的商家占去了。”
“谢谢，谢谢……”朋友们的话让夏书海心里一片潮湿，除了说声感谢，他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他的心情。他没想到，在他失去自由的日子里，朋友们为他付出了这么多，甚至连他没想到的事都为他做了。患难见真情，这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友情的力量。
“书海，我们知道，你受委屈了，来，嫂子敬你一杯。”董清正的妻子安宁开口活跃气氛。
“谢谢嫂子，感谢嫂子和董哥，你们真是雪中送炭，让我感动至极，也感谢各位朋友。”夏书海真诚地道谢。
“夏总，过去的就过去了，别再想那些窝囊事了，咱们往前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庄知秋说，“搞实业的人，想干出一番大事的人，哪个不是刀山火海中闯出来的。”
田立说：“庄总说得是，咱们这些不甘平凡、想干事的人，谁是一帆风顺的？想当初，我遇上信贷诈骗，赔得倾家荡产，工作没了，婚也离了，父母为我的事愁得头发都白了。我像地洞里的老鼠，不被人待见不说，还被人歧视嘲笑，出门都是低着头走路……那些年的遭遇能写本书了。”
“做企业不容易啊，大企业有大难处，小企业有小难处。”古文杰感叹道，“企业家们真的都太难了，每个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干不好，被市场淘汰；干得好，失去的可能是健康甚至可能是友情、亲情。多少人历尽千辛万苦把企业做成了，公司上下反倒乌烟瘴气起来了。”
田立说：“企业就是唐僧肉，人人都想来咬一口。我对我公司的财务总监说，对于那些来要钱的小人，给就给了，权当是喂狗了。这狗你喂他，他不找事，要是你不喂他了，说不定哪天就被他咬一口。唉，办企业真是不容易。”
说起办企业的难处，大家都有话聊。在一旁沉默了半天的饲料厂负责人季兵说道：“现在国家提出环保发展的理念，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绿水青山，想法当然好，企业实施起来却不容易。拿我那饲料厂来说，为了环保达标，产能下降了不少。这也没啥，配合政策嘛，最可气的是环保部门动不动就拿环保说事，三天两头去检查，扰得我们没法正常开工。说到底这些个当官的就是为了钱，只要钱给到位，就不会瞎找麻烦。”
董清正感叹地说：“办企业不容易，大家都有体会。我们国家现在处于转型期，过快发展经济带来了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我们也看到有转变了，近几年，各行各业都逐渐呈现出新气象新面貌，国家提出的反腐倡廉政策也取得了一定效果，相信以后企业的发展环境会越来越好。”
“是啊，那些政府官员也不敢再吃拿卡要了，我们国家在往好的方向前进。”古文杰说，“我们就事论事，因夏总的事产生了很多感慨，希望董部长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这么说就外气了，今天纯属朋友聊天，畅所欲言。”董清正看了妻子安宁一眼说，“你们多说说，让你嫂子多听听民声，她这个政协委员就有提案可写了。”
“好，好，回头我跟嫂子多说几个建议，请嫂子好好反映反映。”田立说着拿过酒壶就给安宁敬酒，大家笑他会巴结。
这边正在热闹，夏书海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一眼号码，对大家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是我的老领导古总打来的。”“没事，你只管接，不影响。”董清正说。夏书海走到窗前，低声接电话。庄知秋说：“古道予真是个会来事的人，只要和他接触过的，都很佩服他。他这人很有水平，当官当到处级，办企业办到上市，又是全国人大代表，又是玉雕专家，真是北水的人物啊。”古文杰说：“我们古氏宗亲会，他是会长，大家都很尊敬他。”说起本家，他充满自豪。
夏书海走过来说：“古总也在这个饭店吃饭，看到我的车停在院子里，就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想过来看看我。我说等一会儿去找他，他说要过来给大家敬酒。”话刚说完，古道予就来给大家敬酒了，他说：“书海是个好娃，请兄弟们多帮帮他，我敬大家一杯表示感谢。”说着给大家一一敬酒。看着老领导给大伙儿敬酒，夏书海的思绪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是他大学毕业前的一天，和几个同学相约到市内闲逛，玩得很尽兴，在外边吃了晚饭，逛到八九点钟才骑着自行车准备回校。走到工业路南头时，夏书海注意到一个霓虹灯闪烁的招牌——北水玉雕厂，他便建议大家进去看看。进了大厅，灯火辉煌，各种精美玉器琳琅满目，一件件美妙绝伦的精品玉雕令人目不暇接，原来这里正在举办全国首届珠宝玉器展销会。夏书海被震撼了，他的心猛然一动，感觉自己就像在沙漠中旅行的人突然发现了绿洲一般。
当时，因玉雕厂没有人懂珠宝玉石鉴定，顾客分不出玉雕质量的优劣，成交量不太可观。得知这一情况后，夏书海主动找到负责人，毛遂自荐，说自己是北水大学珠宝玉石专业的学生，懂得珠宝玉器的鉴定，愿意过来为大家免费做鉴定咨询服务，主办方欣然同意。第二天，主办方就在现场放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为夏书海安排了一个简易的咨询服务台。展期一共七天，夏书海做了六天现场咨询服务。这一次的经历，他收获很大，不仅熟悉了玉雕行业，认识了一些业界人士，还给北水玉雕厂的领导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为他后来到玉雕厂工作铺了路。
毕业后，夏书海被分配到北水玉雕厂工作。有一次，厂里派他到东阳出差。早上七点钟，他在北水汽车站坐上班车，因为车在路上出了点儿毛病，走走停停，加上修车耽误了时间，结果第二天凌晨两点钟才达到东阳汽车站。下车之后，他找到离车站最近的一家旅馆，准备住宿。没想到，旅馆已经住满了。当时是夏天，夏书海请求工作人员帮忙，给他找一张凉席，他打算睡在客房外面的走廊里。工作人员看他不容易，就给他找了一张凉席。夏书海把鞋子脱掉，压在凉席下面当枕头，把包裹紧紧地揣在怀中，就这样蜷着身子，在凉席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刚睡了两三个钟头，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和说话声，夏书海从似睡非睡中惊醒，打了个激灵，看到包裹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这小小的包裹里，装着价值十多万的玉雕货物，如果不慎丢失，后果不堪设想。这天在东阳办完事，他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就坐上了回北水市的汽车。
工作半年，北水玉雕厂上下对夏书海一片称赞。夏书海所在部门的负责人，多次在厂长古道予面前说起夏书海，说他非常能吃苦，在外出差，从不乱花钱，什么样的苦都能吃，哪怕啃凉馒头，吃方便面，对工作也依旧热情努力。说他进步快，一个人的业务量能抵得上几个人的。古道予是个非常爱才的人，听到全厂上下对夏书海的称赞，加上自己的观察，觉得夏书海是个可塑之才，便下决心培养他。每当厂里有重大应酬或对外洽谈机会，古道予都带着他。古道予在工作上对夏书海亲手栽培，精心培养，使夏书海成长进步很快，也为日后夏书海独自创业打下了基础。又过了两年，夏书海被提拔为中层干部，负责新成立的三鑫金行的经营管理。两年后，他停薪留职离开了北水玉雕厂，到南方创业。
“书海，我也给你倒一杯，知道你不能喝酒，以茶代酒，意思到了。”古道予说道。陷入往事回忆中的夏书海，还没有察觉老领导已经走到他身边了，听到古道予说话，他慌忙站起来，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陪你一杯，今天有两桌客，不喝不喝也没少喝，但看到你，心里真是高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古道予说着有些哽咽。古文杰走过来说：“古总，咱们是本家，你这杯酒我替你喝了，书海多次说起你，他说你是他的恩人啊。”
“书海肯定会东山再起，我不会看错人的。”古道予说，“感谢各位对他的帮助和支持，我在此谢过了。”说着给大家抱拳作揖，在场的人都站起来说着客气话，然后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