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万象
女人爱说话似乎是天生的,巧嘴八哥儿也大多指女性。而男人的口才则多是后天锻炼出来的,参加的应酬多了,见的世面多了,就学会说话了。会说话和爱说话是有区别的,会说话是一门艺术,而爱说话则是一种性格。外向开朗的人相对来说爱说话,爱说话有一定的益处,比如容易沟通,但也有很大的弊端,比如言多必失。
男人们喜欢应酬,吃的东西是次要的,哪怕是坐在街头吃地摊儿,男人们也能吃得豪情壮志,几杯酒下肚,古往今来、国际形势、经济政治,他们能像评论员一样说得头头是道。倘若有几个女性在场,男人们更是会各显神通,竭尽全力使出看家本领,力求赢得美女们的注目,给她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以此博得好感,给下一步的搭讪行动打下基础。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有缘千里来相会,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要感谢朱检、吴总搭建的平台。今晚贵客云集,既有不远千里从广东而来的、我们的亲密战友王师长及两位美女,还有本土的优秀企业家齐总、朱总,以及电视台的美女记者、我的好搭档陶玉女士,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那就是我们北水市赫赫有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吴大师。高山与高山对话,优秀的人接触优秀的人,今天咱们也算是群英荟萃了,不醉不归,来,干杯!”发表这一长篇大论的是市环保局的副局长申文才,他年龄五十有余,一张胖脸配上一颗秃头,很难判断他的具体年龄。
申文才虽然说话口无遮拦,但对于自己的真实年龄却口紧得很,除了管档案的,恐怕连最亲密的人也不了解。他自己又说,当年为了当兵,把年龄往大处说了好几岁,也就是说,档案上的年龄也不对。他究竟哪年哪月出生,只有他爹妈清楚,他爹妈去世之后,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把年龄当成一个重要秘密,任谁也别想打探出来。倘若有人问他年龄,他就会反问一句:“你看呢?”如果猜得年轻,他就高兴地说:“老了,老了。”若猜得年纪大,他就会说:“我面老。”人家再问他具体年龄,他就哈哈哈,光笑不回答。除了年龄这个问题,其他的他都不在乎,在公众场合,他是有名的活宝,能给人留下深刻难忘的印象,也由此交了不少朋友,似乎在北水社会各界都混得游刃有余。
“干杯!干杯!”房间里的几位男女都站了起来,或举着酒杯,或举着茶杯,砰砰砰,相互碰杯,有的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有的抿一口,然后坐下,在东道主的招呼下,开始吃菜。干了一杯,酒宴就算是拉开帷幕了。酒是媒介,男人们在酒桌上的目的并不是酒,他们是通过喝酒来彰显性格、表达思想。给别人敬酒时,倘若自己不喝酒,好像没法给别人倒酒,如果不说几句客套话,似乎也没有达到敬酒的目的,因此,在倒酒时,总要先说上个一二三,然后再仰起头喝干杯中的酒,接着开始一个一个敬酒。敬酒是有规矩的,先给谁敬酒,顺序怎么排,是转圈倒酒,还是左右开工,是按官职头衔,还是按年龄或社会影响力,那路数可多着呢。
酒过三巡之后,朱家高作为东道主开始敬酒,他自视甚高,不屑于夸夸其谈,喜欢表现得威严霸气。给老战友王师长敬酒时,他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一个高脚杯,哗哗往透明高脚杯里倒酒。王师长打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说:“好了,你听我说一句话,如果我说得不对,这酒我一口干了,如果我说对了,你把杯中酒喝了。”朱家高说:“好,你说。”王师长说:“你今年财运特旺,正财横财都有,尤其是横财,就像滚滚洪水,向你奔过来。”吴庆义拍着手说:“还是师长眼毒,想瞒都瞒不住啊。”申文才跟着起哄:“家高,没啥好说的,你赶紧喝了吧,要是发横财的是我,毒药我也一饮而尽。”朱家高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干,大家都拍手称好。
王师长又说:“家高,你接着倒酒,我再说一句。”这次朱家高像倒香油一样,慢慢地一滴一滴地往杯子里倒酒,酒只有第一杯的一半那么多他就不再倒了,他把酒杯递给老战友,然后静静看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王师长接过酒杯说:“这酒我先干了。”说着头一仰,杯子立马见了底。喝完酒他说:“家高呀,你有桃花劫。”
申文才哈哈大笑,说道:“桃花结?不得比桃花运还厉害,一朵桃花叫桃花运,结成串儿的桃花才能叫桃花结呢,我都没有。”说着,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说:“真是羡慕又嫉妒。”陶玉说:“申大局长,你听错了,师长说的是桃花劫,不是桃花结,你也想有桃花劫吗?”申文才说:“管他是桃花劫还是桃花结,只要是桃花我都喜欢。”吴大师说:“申局长人缘好,却没有情人缘。”申文才说:“吴大师,你说得太正确了,你们说说,这是啥道理,像我这么好的男人,为啥就没有女人缘呢。和吴大师一起出门,大姑娘小媳妇还有中老年妇女都找他要电话,却没有一个找我要的,你说这让人伤心不让人伤心,我的心在流泪、在滴血啊……”说着,捂住胸口,闭着眼睛,嘴里哼着,“我的心,在流浪,永远在流浪……”一番表演,让女人们都放下了矜持,忍不住大笑起来。
朱家高继续敬酒,到朱金芳跟前时,他给她添了一些茶水。申文才说:“咋了,为啥不让朱总喝酒?”朱家高说:“她开车来的,不能喝酒。”吴庆义对朱金芳说:“酒店有代驾,能喝还是喝点儿吧,给朱检一个面子嘛。”吴大师说:“朱检这是怜香惜玉,这是一个检察官的柔情。”王师长伸出大拇指说:“高,高,还是吴大师高。”朱金芳顿感尴尬,一把夺过朱家高手中的高脚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众人纷纷鼓掌赞叹,称朱金芳是巾帼英雄。
这一晚,朱金芳在众人的劝说下,发挥超常,喝酒最多。当她给王师长敬酒时,王师长说:“你腰不好,还有宫寒,适量喝酒对你的身体有益处,还有平时可以做做艾灸,能治好你的病。”朱金芳觉得王师长说得很正确,一激动连喝三杯酒,又和王师长碰了三杯,朱家高在一旁劝阻,她也不听,越劝她喝得越多。
朱金芳给陶玉敬酒时,陶玉不喝,称自己有特殊情况,朱金芳不依,王师长说:“她今天来例假,不能喝酒。”朱金芳反问:“王师长,你咋知道的?”王师长说:“我在部队学过中医,能望闻问切。”申文才举手说:“这个情况属实,我亲眼所见。”朱金芳不高兴地对陶玉说:“今晚本来就咱们这几个女人,你们这个不喝,那个以茶代酒,那这酒叫谁喝呀?都不给我面子啊。”齐家鸣站了起来,对朱金芳说:“朱总,我替陶玉喝了吧?”朱金芳说:“好,你还算是个好男人。”齐家鸣喝了酒,把杯子又递还给朱金芳。
到了申文才这儿,他缠着朱金芳拼酒,朱金芳只好陪着喝了三杯。轮到朱家高时,申文才又起哄让他俩喝交杯酒,朱家高不高兴,说申文才胡搞。申文才嬉笑着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从来不胡搞。”最后,朱金芳和朱家高喝了交杯酒,朱金芳脸色先红后白,朱家高气得脸色发青,朱家高给申文才又倒了好几杯,想把申文才灌醉报仇。
申文才这人有个特点,他喝酒很狡猾,开始喝酒时,你倒多少他喝多少,显得积极主动而且酒量很大,不知他酒量的人根本不敢和他对战。传说他对酒有了免疫力,喝多少都不醉,其实,这都是他把握得好,如果超出他的酒量,就是灌他酒他也闭紧嘴巴不喝了。男人缠着他喝酒时,他东扯葫芦西扯瓢,云里雾里乱绕,让敬酒的倒不下去。如果是女人倒酒,他就接过酒杯,夸夸其谈地说上三天三夜。若催他喝酒,他就又开始讲酒文化,直啰唆得全桌人着急,最后一齐声讨他,劝他喝酒。这时,他要么攀东攀西,让挨着自己坐的人陪酒,要么把酒倒给老实好说话的男士一些,只剩一点点才喝进嘴巴里。朱家高劝申文才喝酒,又没占到便宜,申文才没怎么喝,他自己反倒喝了好几盅,对于申文才这样的战友,朱家高是又气又没办法。
在酒场上,似乎能喝会说的男人更受欢迎。王师长虽已退休,但虎倒不失威,凭着威严和绝招,他在饭局中占据主导地位,所有人都被他看了相、诊了病,心里都很佩服他。吴大师像闲云野鹤,穿着白色对襟大褂,黑色棉麻裤子,一双圆口黑布鞋,手腕上戴着一串据他自己所说价值十万以上的崖柏佛珠,他说话并不多,但总是语出惊四座。比如,说到社会上的离婚现象,他说:“离婚是社会进步的表现,只有那些优秀的人才不惧怕离婚,敢于离婚的人都是有思想的人。男人不敢离婚,多是怕离婚了再也找不到女人,会打光棍;女人不敢离婚,多是担心没人要了,嫁不出去。要我说,不敢离婚的男人都是窝囊蛋,没魄力,没魅力;不敢离婚的女人,都太懦弱迂腐,好像离了男人就活不成了似的。”这话一说,一片叫好。后来他又说了一则圈子里没有公开的传闻,说是他法院的朋友告诉他的——
北水市某局局长被人举报受贿,还包养情人,存在严重违纪违法行为。公安部门在一个深夜敲响了该局长情人的门,但一直敲不开,等了大半夜,他们还在外面敲。终于,门开了,一个穿着家居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出来了,他冲着公安民警嚷道:“半夜三更的,你们私闯民宅想干啥?”公安民警问:“这是你的家吗?”那男人说:“不是。”民警问:“那你在这里干啥?”那男人回答:“我是她的书法老师,在这儿教她书法。”民警揶揄道:“教书法?教到半夜三更?你这老师可真敬业。”男人和年轻女子都被带回了警察局,两三个回合就交代了情况。原来该男子是某重点中学的校长,年轻女孩未婚,曾经在宾馆当过服务员,和校长、局长都是情人关系。一个小妮子,毁了两个男人的前途,还真是厉害。
申文才说:“女人是老虎,千万要躲开。”吴大师说:“老虎还是怕武松,男人就得当武松,才能降住老虎。”朱金芳说:“社会真是不公平,男人出了事,却总是把责任往女人身上推。”陶玉接话说:“是啊,男人成功了,女人都得站在他身后,男人出事了,女人却成了罪魁祸首。”
吴大师说:“社会上只有男人和女人,男人和女人发生故事、产生纠葛,才能给社会增添色彩。”申文才说:“吴大师就是给社会添彩的人,男人女人都爱他。”吴大师摆摆手说:“我只爱美丽的女子、优秀的女子,只要她有才华、有气质、有能力,我就喜欢。”吴庆义说:“本家大师说的是实话。”吴大师说:“我说的是男人们的心里话。女人比男人高贵,男人就像狗,不管酸臭美丑,只要有女人投怀送抱,都是来者不拒的。女人的高贵之处在于,她们是有选择的。遇到喜欢的人,她愿意和你好,若遇到不喜欢的,你敢霸王硬上弓,她就敢把你送到监狱里。”在座的女人们都说:“大师说得是。”
朱金芳没有说话,这一刻,她想到了前夫夏书海,是她把他送进监狱里的。这时候,她看到陶玉向她投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瞥,顿觉很不自在。她有些后悔参加朱家高组织的这场晚宴了,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她也不能半道离开,一直熬到晚宴结束,她才被人晕晕乎乎地送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