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颜知己
过了两个月,江珠打电话约安部长到明月楼喝茶,安宁欣然允许。到了房间,安宁看着江珠,夸奖道:“这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得越来越漂亮了。”江珠抹了一把脸说:“没有啊,倒是越来越老了。我在校园里转悠,看到小孩逗一逗,照顾孩子的老太太问我:‘你家孩子多大了?’我说:‘我还没结婚呢。’老太太说:‘这么大了还不结婚?赶紧找人结婚吧,再晚就生不出来了。’听了这话,吓得我赶紧走开了。”说完发出自嘲的笑声。安宁说:“你别跟那些老太太一般见识,她们自己年龄大,看到谁都觉得年龄大,我看你也就二十七八岁。”江珠说:“谢谢安部长表扬,哪里还有二十七八的好年华,我现在是三十颇有余,四十尚不足。”
安宁说:“趁着年轻,遇到合适的就结婚嘛。对了,你和安宇谈得咋样了?”江珠说:“谈得挺好呀,经常发微信,他很有思想,我们能谈得来。”安宁拍手说道:“那不结了!”江珠问:“结什么呀?”安宁说:“结婚呀。”哈哈哈,江珠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安部长,您这是乱点鸳鸯谱,人家安宇是要结婚了,但新娘不是我。”安宁蒙圈了,她问:“江珠,你这说的是哪回事啊?”江珠说:“他肯定是忙着张罗结婚大事,没顾得上跟您汇报呢。他和他的初中同学快要结婚了,他们相爱多年,如今也算修成正果了。”安宁问:“你说的那个人是陶玉吗?”江珠说:“应该是的。”安宁叹了口气说:“老了,管不了事了,没人听我的。闺女谈的对象是农村的,我怕她受委屈,不同意,结果她要死要活非要嫁,胳膊把我这个大腿扭翻了。弟弟当年的对象是我介绍的,知根知底,最后却离婚了,离婚后我给他介绍的一个也没成,现在背着我准备偷偷结婚了。”江珠说:“有时候好心不一定能办成好事,婚姻这事真的是靠缘分,缘分到了,一切就都解决了。”
安宁问:“江珠,你对婚姻有啥打算?难道要一辈子单身吗?”江珠摇摇头说:“也不是,主要是缘分没到。”安宁又问:“你年轻,有文化,单位好,收入高,应该有不少人给你介绍对象吧?”江珠说:“也有人介绍,但不多,不过相亲让我感到很疲倦,甚至是厌倦了。”两人一边喝茶吃东西,一边闲聊,江珠说起了她的相亲经历——
有个男人是搞服装生意的,见第二次面就说:“我有一个女儿,但我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外面也有人想给我生儿子,但我觉得她们素质低,基因不好,像你们这高校教师,相对来说素质比较高,生出的孩子也会素质高。”她听了这恬不知耻的话,气得当即就拂袖而去。
还有一个医生,两人接触了几次,彼此印象还可以。那医生对她说:“我这个职业比较忙,加班加点是常态,就想着找个大学老师,工作轻松,假期又多,有时间做家务,能够把家管好,这样我就无后顾之忧,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她说:“你这话可真实在。”医生说:“谎话都是用来哄年轻女孩的,实话才是说给结婚对象的,毕竟咱们都不是年轻人了,用不着藏着掖着,实话实说,对大家都有益处。合则合,不合也不要耽误对方。”她说:“那好吧,我就不耽误你了。”医生不明白,问:“你刚才不是一直在夸我吗,怎么这么快就变脸了?”她说:“我看你是找错对象了,我不想找个爷结婚,也不想巴巴地去给人家当保姆、当钟点工,我连自己都不想伺候,还能去伺候别人?”两人不欢而散。
说到安宇,江珠笑着说:“他倒是没有那种封建思想和大男子主义,我们也能谈得来,我们有相同的兴趣爱好,甚至连平静淡泊的心境都很相似,只是因为各自心中都有人了,所以只能做朋友知己,做不了夫妻。”
安宁问:“你心里有人了?他是什么人?”江珠说:“他是我十年来一直放不下的人,但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不敢向他表白。”安宁说:“还有能让你感到自卑的人?那他肯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吧?”江珠点点头说:“他在我心里无人可替。”安宁真诚地说:“妹子,你是个好女孩,我希望你顾及自己的名声,千万别做违背道德的事。名声对女孩子太重要了,一旦名声坏了,嫁人都不容易。”
江珠握住安宁的手说:“谢谢你,我的好大姐,我不会做小三的。那个人离婚了,现在是单身,因为受伤太重,我感觉他已经惧怕婚姻,不会轻易再婚了。”安宁说:“那你们这样何时是个头啊,我最看不得别人苦恋,我希望大家都能有个好归宿。”江珠说:“我相信缘分,如果有缘,我们今生定能携手并肩,如果无缘,那就期待来世与他再相见。”安宁心里既震惊又疑惑,这个看起来清纯可爱的女子,原来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问她是谁又不说,她到底爱上了一个什么人呢?安宁决定回头向董梅打听打听,董梅一向心直口快,竹筒倒豆子,没有秘密。
回到家,睡前泡脚的时候,江珠给安宇打了一个电话。“没打扰你吧?”江珠问。安宇说:“我就知道你会给我打电话!我姐说你今天请她喝茶,我想着肯定与我有关。”江珠说:“你倒是能沉住气,就不会主动打电话问问情况?”安宇说:“不确定你们何时散场,不方便给你打电话,只有等着你打来电话。”江珠说:“我们不像才认识,倒像已经认识八百年了一样。”安宇说:“那是因为你了解我,像了解你自己一样了解我,对我来说,你却是个像迷一样神秘的女子。”江珠放声大笑,说:“我像迷?我觉得我像傻瓜!有时我觉得自己笨得要命,几乎可以和你归为同类。”这次轮到安宇哈哈大笑了,他说:“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江珠说:“都有,在对待感情的态度上,我们真的有些像,我喜欢一个人十年有余,可从未向他表白过。”安宇问:“你能告诉我,当年你为啥离开报社吗?报社、电视台,在那时可是吃香的单位,工作体面,受人尊重,待遇福利又好。”江珠说:“一言难尽,说到底还是与工作有关。”
那次,部门主任带着她和另外两位同事请一位年轻的老总吃饭,那老总是主任的中学同学。席间,主任给她下达了任务,让她写一篇关于该企业的软文广告。她把稿件完成之后,请那位老总过目,老总很满意,说广告登报之后,会给她和报社一笔费用,并说了具体钱数,她回去便跟主任做了汇报。等到稿件发表之后,主任让她拿着报纸去要账,她本来不想去,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到了办公楼,那老总还没有来,一个衣着讲究的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她找谁、来干啥。她觉得那个女人应该是该公司的高管之类,所以就实话实说了,想着女人之间好说话,也许对方能帮她说话。她实在不擅长讨账这类事,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乞丐,等着别人施舍。谁知那女人听了之后,皱着眉头,冷淡地说:“他不在,今天不来上班。”她问:“那他何时过来?我到时再来。”那女人皱着眉,冷冷地说:“你以后别来了,我最烦你们这些拉广告的,无孔不入,都是送上门的货。”听了这话,她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愤怒和伤心让她浑身发抖,她说:“请你尊重别人,也尊重自己,我并不是来拉广告的,我是来送报纸的,你们公司给不给钱,不关我的事,我也不会再来讨债了。”说着,扭头离开。从此,她再也没有去过那家公司。
后来,因为一篇曝光行业内幕的稿件,对方找到报社,指着鼻子骂她,却没有一个领导站出来为她说话,最后在同事们的劝说下,那人才说着威胁的话离开。她觉得实在干下去了,就决定辞掉报社的工作。
那时,她已经结婚两年,没有孩子,那个男人听说她要辞去这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就和她吵,不许她辞职,还说到哪里再去找这种收入高的工作。她说:“无论我以后干什么工作,总能自食其力,不会指望你养我。”想不到那个男人居然说了一句让她伤透心的话,他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单位工资低,就指望着你挣钱养家呢,你要是辞职了,以后家里的日子咋过?”她愤怒地说:“难道我是你的赚钱机器?”男人发火了,说:“当初就是因为你收入高我才娶你的。”她冷笑道:“原来你把我当成摇钱树了!可惜你找错人了,我明天就去辞职,一天也不会再干下去了。”男人威胁她说:“你要是敢辞职,我就和你离婚。”她愤怒地说:“奉陪到底!谁不离婚,谁就不是人。”一周的时间,她辞去工作、结束婚姻,成了一个没有家、没有工作的无业游民。
她记得当初准备结婚时,曾经要求那个男人定制一对情侣戒,男人说:“要那东西干啥,不能吃不能喝,戴上那个东西咋做饭、洗碗?”她心里很难受,感觉他是那么地不理解她,从筹备结婚以来,她从未向他要过任何东西,而婚戒是她提出的唯一要求,结果却被他拒绝了。如果他说没钱,缓缓再买,她的心也不至于那般委屈难受。她认真而缓慢地说:“十指连心,手指是离女人心脏最近的地方,男人给女人戴上戒指,就等于获得了女人的芳心。从古到今,男女结合,都是以戒指作为定情之物的。”最终,他也没有给她买戒指,但最后两人还是结婚了。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场婚姻是个错误,而她清醒地犯着错误,和一个并不相爱的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两年后,她终于发现自己只不过是那个男人的赚钱工具,她收入高,那个男人依赖着她生活,而当她辞去高收入的工作,他就立即变脸,威胁她要离婚。她已经看透了他,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后来,她经常想,连一枚戒指都舍不得给你买的男人,还能指望他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吗?这是自欺欺人的游戏,女人有时是被自己骗了,却总把受骗的账算在男人身上。
离婚后,她找了一份兼职,花两年时间复习考上了一所大学的硕士研究生。读研时,她拜名师,学画山水。她所学的专业是美术教育,纯理论性的学科,她为了学好专业知识,所以才拜师学画,在此之前,她一直是凭着兴趣爱好胡乱涂鸦的。毕业后,她被分配到北水大学,成为一名大学教师。三年之后,她买了同事的旧房子,没有房权证,价格也不高,而且是在校园里,上班也比较方便。多年来也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见了几个,都不满意,现在已经没人给介绍了。不过她乐得自在,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有份喜欢的工作,有自己的房和车,心中还有一份爱,那份爱在她心中荡漾,那个人在她心中从来不曾离开。
听完江珠的讲述,安宇很久没有说话。江珠问他:“睡着了吗?”安宇说:“你的故事太精彩了。”江珠长叹一口气说:“我没有和别人说过我的这些经历和心路历程,再要好的朋友我也不想说,但我对你却敞开了心扉,不知为啥,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虽然我们认识晚,但已成为知己。”安宇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总有一天,你爱的那个人会知道你的心,他会加倍回报你。”江珠说:“若有那一天,我会感恩。”安宇说:“会的,一定会的,那一天不会太遥远。”江珠说:“借你吉言哦。”
挂了安宇的电话,江珠看到董梅给她打了电话,她没接到,就给董梅回了过去。董梅还是一贯的问候方式:“妹妹呀,你在哪里?”江珠回答说:“亲爱的姐姐,这么晚了,我能在哪里,当然是在家了。”董梅笑了几声,说道:“习惯了,给人打电话第一句总是问在哪里、在忙什么。”江珠说:“这是领导的语气,领导打电话都是这样问的。”董梅又笑起来,她说:“妹妹,还是你会说话,有的人就不行,说我这是打探隐私,说:‘在哪里、在忙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其实,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一声问候。”江珠说:“我当然知道姐姐的心,不会误会你。”
董梅说:“我也没啥事,就是听说你最近要办画展了,打电话问问你。有没有需要姐姐帮忙的,妹妹你只管说,姐姐大力支持你,我巴不得你赶紧成齐白石、成凡·高,那才好呢。”江珠呵呵笑着说:“姐姐不愧在电视台工作,消息就是灵通,画展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得到消息了。”董梅说:“办画展是你的夙愿,我知道你一直在准备着。相信这次画展办成之后,你的名气会上一个新台阶,你会成为北水最年轻、最有前途的画家。”江珠说:“谢谢姐姐的鼓励!成名与否不重要,关键是自己因为爱好而努力精进的过程很值得纪念。多谢姐姐费心,等画展的具体事宜确定下来,免不了要麻烦姐姐。”两人随意聊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
想到办画展的事,江珠也不敢睡觉了,她走到画案前,又开始画起来,画了一幅又一幅,满意的作品放在沙发上晾着,不满意的就随手扔在地上。室内墨香弥漫,她沉浸在画中忘了时间,一直到将近凌晨才上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