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知音

谁是知音

一个人在社会中生活,总会有无奈的时候,生活不可能让每件事都随着你的意愿去发展。夏书海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滋味,他想挣脱这种束缚,可是他又清楚地明白他没有那种力量。

晚饭后,大姐主持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实际上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打消夏书海接秦玉丽到家里养病的念头。夏书海觉得这是自己的私事,哥哥姐姐们不应该干涉,但事与相违,他们坚决制止他这样做,争执、讲道理、摆事实,他们把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夏书海从小就颇有主见,再加上这些年奋斗得很成功,在家里说话也是很有分量。可这一次,无论他怎么说,他们就是寸步不让,强烈反对。

激烈的争执过后,家里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沉默,就像一座山一样,在亲情面前保持着本色。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最终以少数服从多数,个人服从大局为结果。

在强大的亲情压力面前,夏书海妥协了,他不能一意孤行,他承受不起众叛亲离的代价。他脸色难看地说:“算了,就听你们的吧。”夏书山如释重负地说:“这就对了,我们不能再看着你跳火坑了。”大姐说:“小五,父母都不在了,我在家里是最大的,说话直,说得重,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你知道我们都是为你好,咱们这个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你要以大局为重,不要让儿女情长影响了事业。事业成功了,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夏书海蹙着眉说:“我只是觉得她太可怜了,毕竟她为我们夏家生了两个孩子,我不能不管她。我去探望她,也是为了宽慰她的心,让她对生活重拾希望,早日战胜病魔。”

夏书山说:“我们夏家人不是不讲情理的人,她为你生了两个孩子,咱们一辈子感激。但你要明白,同情不是爱情,感激不是婚姻的砝码,如果你因为同情、因为感激和她结婚了,她感觉不到幸福,你也不会幸福,难道你还要再在婚姻里跌倒一次?”夏书海反驳说:“她和朱金芳不是一类人,她是个善良柔弱的女子。”

大姐不客气地说:“你看人总是看走眼,她和朱金芳是不是一类人,还真不好说。你被判了一年半,还不是因为有她这个证人。她要不做伪证,承认你和她有同居,法庭也不会判你的罪。本质上,她和朱金芳都是害你的人,只不过朱金芳是为了独吞钱财,她是为了自保。再说了,当年她生下孩子后,不是也接受了一笔钱吗,说到底她们都是为了你的钱,我怀疑她们就是一伙的,你就清醒清醒吧。”

大姐的话让夏书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高兴地说:“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她现在得了癌症,都快不行了,家没家,钱没钱,我不能见死不救。”夏书山发话了:“救是肯定要救的,现在公司效益还可以,拿出来一些钱给她治病,我们几个股东都没意见,但你不能再出面了,不能让她对你抱着某种幻想,对你对她都不好。至于你想接她到家里的想法纯粹就是感情用事,本来你和她就没有同居关系,现在可好,不打自招,千万不能再做傻事了。”大姐说:“你哥说得对,我们不能看着你再跳火坑,接来家里养病坚决不行,你以后也不要再去看她了,我和你嫂子会代表你去的。”

夏书海又不说话了,一家人开会的结果竟然是让他和秦玉丽断绝来往,他脸色铁青,很长时间不说话。他心里生气,他没有想着和她结婚,他只是因为她得了重病心生怜悯,想要帮助她。可是,公司的股东以及他的哥哥姐姐却如临大敌,像斗地主一样批判他。他深深地体会到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受,他现在是信正公司的董事长,他的肩上担负着比儿女情长更重的责任,他的心只能在事业上、在枯燥无味中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哥哥姐姐们走了,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有种说不出的疲惫和伤怀。世界这么大,他连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难道这一辈子他就只能孤独终老?如果是这样,那奋斗还有什么意义?幸福是奋斗出来的,如果奋斗到最后还是不能获得幸福,那么奋斗的动力在哪里?茫茫人海,谁是知音,心事向谁诉?

嘀嘀,手机响了两下,本来不想看,但又怕遗漏了重要信息,他拿过手机一看,原来是江珠的信息。她问:你近期好吗?今晚在外应酬,几个人都提到你,就想给你发条信息,希望不会影响你休息。他立即回复:不影响,很高兴。她给他回复了一个笑脸。他问:和谁出去吃饭了?她回:一群不相干的人,只有董梅一个熟人。他问:开心吗?她回:不开心,因为你。他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给她发信息:为什么?她回复:人群中没有你,感觉很落寞。他们都在说你,可惜你不在。

他没有回复,下床喝了一杯白开水,然后靠在床上给她打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俩人都不说话,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夏书海问:“你在哪里?”江珠说:“当然在家呀,和你一样嘛。”夏书海问:“你咋知道我在家里呀?”江珠回答:“你若在外面,就不会回我信息了,或者用系统回复——对不起,正忙着,稍后回复。”说着呵呵笑了两声,夏书海也笑了,说:“还是你聪明。”江珠说:“跟你比差得远呢。”

俩人在电话里开心地闲聊着,双方都觉得很愉快。江珠突然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你不要生气,好吗?”夏书海心里有些不安,他说:“我不会生你的气,你想问啥?”江珠说:“你有没有和有情人终成眷属?”夏书海回答:“我现在不考虑结婚的事。”江珠委婉地说:“我听说给你生孩子的那个女人病了,是真的吗?”夏书海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他,是考验他吗?他简短地回答道:“是的,很严重。”江珠问:“那你会给她名分吗?”夏书海叹息一声说,“不会,我会对她负责,帮她治病,但名分给不了。股东和家人都不同意,如果我一意孤行,最终只会落个众叛亲离,而且我和她本来就没感情,孩子的事也算是意外。”他把股东和家人的态度都说给她听,说出来之后,他似乎不那么难受了。说完,他问:“你在听吗?”她轻声回答:“我在听,我理解你。”夏书海说:“谢谢你。”

江珠说:“你在北水是名人,有人群的地方,都会提到你。”夏书海说:“都是在说我的坏话吧?我成了反面典型了。”江珠说:“你是人,不是神,肯定有说你好的,也有说你不好的,不过,我不受他人影响。如果别人说你好,我倒偏要说你不好;倘若别人说你不好,我就对天下人说你好。总之,我不会人云亦云。”夏书海听完朗声大笑,说:“真是可爱又任性的丫头。”江珠娇嗔道:“笑什么,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还有,我总认为你不精、不能、不会花言巧语、不会奉承巴结,你这性子怎么当了商人呢?”夏书海说:“你说得对,我就是个——”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又傻又笨的人。”

挂了电话,他的唇边露出了笑意,想起打电话的那个女子,他心里觉得很愉快。仿佛有一种心灵感应,在他最失落的时候,总能接到她的电话,或收到她的信息,她总会让他的心在一刹那间感受到温暖。和她聊天,能够让他忘记一切烦恼,她能让他感到快乐。莫非,她就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第二天中午,江珠正在午休,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董梅打来的,就打着哈欠接了电话。董梅开口就说:“江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江珠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忙问:“咋了,董姐,出啥事了?”董梅说:“昨天吴大师说我车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当时我还没在意,今天洗车,我让人家仔细一些,谁能想到居然在车上发现了个东西,真是气死我了。”江珠问:“啥东西?”董梅说:“一个避孕套!恶心死我了,我刚才打电话,把那两个差劲的货骂了一顿,让他们赔偿我的损失。”江珠没有说话,她实在想不出怎么会有人在别人的车上做这样的事,也不理解董梅这种把生活的不顺和所谓不干净的东西联系起来的封建迷信的样子。

董梅开始倒苦水——她这个朋友叫米米,和开发商仝全银相好,俩人还生了一个孩子。上周,米米说想借她的车去桃花山上的寺庙里烧香,她想着米米对她不错,经常姐姐长姐姐短地喊她,所以就把车借给了米米。哪里想到,米米和仝全银两个人竟然在她的车上做这种事,还把那脏东西扔在了车上。她打电话把米米骂了一通,说米米当小三当上瘾了,一天不伺候男人就忍不住,自己想做那事,去自己的车上,哪怕去野外,也没人管,不该把朋友的车当成淫乱的温床。米米不停地道歉,答应赔偿给她一千块钱。

米米以前在洗脚城当按摩女,先是和齐林的老公好过一段时间,被齐林发现了,就分手了。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又傍上老男人仝全银。仝全银是个老色鬼、老油条,原配和他离婚后,他朝三暮四,也不结婚,光找年轻漂亮的未婚女孩,和她们同居生孩子。据说,他现在已经有七八个孩子了。那米米也不是省油的灯,跟着仝全银,就是图他手中有俩臭钱。米米好吃懒做,不肯吃苦,就想用孩子来拴住仝全银,求一个吃穿不愁。然而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孩子多了,他也并不看重了,他只喜欢追逐漂亮女性。

有一年,有位来自北京的明星来北水演出,仝全银在电视上看到那明星的长相,就起了色心。听说,他找到那明星的经纪人,说只要那明星陪他一晚,他就给二十万。经纪人笑了,二十万算啥,那明星唱一首歌,出场费就有二十万。仝全银又加到五十万,只要那明星和他在一个房间待一晚上,哪怕什么也不做,他也付钱。经纪人说:“即使她真要做这种钱色交易,也绝对不会委身给你这样一个土财主。”仝全银黄鼠狼没逮着,反而惹了一身臊,成了房地产界的笑柄。

江珠听着董梅说话,没有插话,等到董梅说得口干舌燥了,她才说:“交友人品很重要,朋友不在多,而在于精,你以后要注意,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为朋友。”董梅说:“我现在只有你这个小妹妹是真朋友了,如果朋友都像你这样就好了,我也不至于整天气得像蛤蟆,肚子鼓鼓地叫着。”江珠说:“你可真会比喻。”董梅说:“可不就是吗,气蛤蟆说的就是我。”江珠说:“好了好了,消消气,睡一觉,就好了。”

董梅突然把话题一转,问道:“你对栗老板印象怎样?”江珠说:“哪个栗老板?”董梅嗔怪道:“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天晚上一起吃饭的那个,做投资担保生意的,据说,现在是千万富翁。人家对你印象很好,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呢。”江珠问:“打听我干什么?”董梅说:“你真是装迷糊。”江珠说:“怎么了,他也离婚了吗?”董梅说:“是的,他跟我说,他离婚好几年了,想找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女人,他喜欢像你这样的古典美女。”

沉默了一下,江珠故意问:“请问他有没有知识,有没有文化?什么学历?”董梅说:“管他什么学历,只要有实力就好,傻瓜才会去找个穷光蛋。我家老薛初中毕业,现在不照样是处级干部,女人选择对象不要在乎学历,男人实力最重要。”江珠说:“你说得没错,大多数女性都是这样想的,但我例外,我并不喜欢有钱人,我只欣赏有思想、有内涵的人。”董梅说:“好妹妹,你别急着拒绝,先考虑考虑再说。”江珠说:“我的好姐姐,你还是不了解我,你要是了解我,当时就该代我拒绝了。我告诉你,我跟他绝对不可能,即便他有一个亿,我也不稀罕。”

董梅说:“那你到底想找个啥样的,人家安部长给你介绍了她亲弟弟,人好,有文化,你还是拒绝了。”江珠说:“安部长的弟弟有对象了,只是安部长不喜欢人家,所以就横加干涉,非要撮合我和她弟弟。”董梅说:“我还是希望你能早日找个人结婚,生个孩子。名利都是身外之物,没有亲情、爱情的人生终究是不圆满的。别太挑剔,我们台里有好几个老姑娘,都是年轻时太挑了,到现在也找不到对象,只能孤独终老。”江珠不想听董梅唠叨,就说:“好的,好的,我听姐姐的,早点找个男朋友,到时让你把把关。”

刚说完,安宇的电话就打来了,问她:“和谁聊天呢,半天打不进来。”江珠说:“和电视台的记者姐姐在谈安部长的亲弟弟。”安宇哦了一声说:“怪不得我耳根发热,原来是背后有人说我。”江珠问:“最近可好?”安宇说:“还不是老样子,不过最近有点儿心慌,总感觉会有啥事发生。”江珠说:“好梦难成真,但不好的感觉往往会应验。”安宇问:“那该怎么办?”江珠说:“积福行善,广结善缘。”安宇说:“高,高,你现在成高人了。”江珠说:“昨天刚见了一个高人,大家都喊他吴大师。”安宇说:“那个吴大师,你最好离他远点儿,此人据说有三个爱好,财、色、酒,当年不知伤害过多少痴心女子,还有两个为他自杀的呢。”江珠说:“你想多了,我不会轻易交朋友的。再说了,我不信这些,也没啥需要他指点的,我这个人无欲无求,只想过好当下。”安宇说:“是啊,像你这样智慧的女子少有,我当然不担心你会上当受骗。”

挂了电话,安宇想起一件事。前几天,杨剑从北京回来了,喊他吃饭,他问:“都有谁呀?”杨剑说:“没有别人,就咱俩。”安宇说:“既然这样,干脆我请你洗脚去,那里面能吃能睡,很方便。”杨剑同意了。俩人先后到了洗脚城,找了一个房间,先要了一些主食,吃完之后,又喝了一会儿茶,然后躺到按摩椅上,由两个年轻女技师给他俩洗脚按摩。

杨剑说:“我这次回来,准备搞个大事件,我要掀起一场北水市房地产领域的大地震。”安宇说:“年轻时,你就想着出人头地,干大事,人到中年,这目标还没有改变。”杨剑叹息着说:“我混得失败啊,当年不如我的人,有的处级都混上了,有的拥有上千万的身家,还有的读硕士、读博士,毕业当作家、当教授,著书立说,而我呢,到头来两手空空,心爱的女人被抢走了,工作也没有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安宇说:“你哪里失败了,我一年的工资也不抵你一个月的收入,在同学中,论经济实力和赚钱能力你都是佼佼者。很多人都羡慕你呢,连我也挺佩服你的。”

“哧哧……”杨剑笑了几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当朋友、当哥儿们吗?我觉得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厚道,对人实在,不玩虚的。这么多年,大家都变了,只有你没有变,还是老样子。”安宇说:“我是缺乏奋斗激情的人,自己生活平静淡泊,但我欣赏你们这些风风火火干事创业的人。”

杨剑说:“我一辈子栽在太重感情上,我实在不甘心,女人被人抢,事业被人毁,心里的这口气永远咽不下去。我要是不采取些行动,给他们点儿颜色,他们还以为我是软柿子,好捏呢。”安宇说:“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让那些狭隘的思想影响你现在的日子,日子总得往前走。”杨剑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理解我的屈辱,我不给他们一点儿教训,他们还把我当王八看呢。”安宇看到杨剑眼里露出非常阴冷的目光,神情凶狠,这让他感到隐隐的不安,仿佛面对的不是老同学,而是一颗定时炸弹。

他给陶玉打电话,说了杨剑的话,让她近期小心行动,免得杨剑做对她不利之事。陶玉说:“他不会伤害我的,他要报复我,早几年就下手了。他说过,这辈子不会伤害我,只会对我好。”安宇说:“我总感觉他这次回来不一样了,还有他说的话,怪怪的,我怕他会有过激行为。”陶玉说:“那是他自己的事,我们管不了,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就行了。”挂了电话,安宇心里还是不能平静,他猜不出杨剑究竟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