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缘

人缘

安部长回到家,见丈夫董清正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见她进门,丈夫给她倒了一杯水,对她说道:“正等着你回来商量大事呢。”安部长问:“啥大事还用跟我商量,你自己做主不就得了?”董清正说:“安宁部长,我哪儿敢擅自做主啊,你们妇联的人厉害着呢,个个都是女权主义者,要是惹了女性,那可不得了,有妇联给撑腰,我们男人受委屈,可没人管。”安宁笑着说:“董部长,你不用拍我马屁了,是不是想要存折?”董清正把手一拍,说:“知夫莫如妻,还是我妻最了解我。你坐下,喝杯茶,听我给你详细说说,你觉得可行,咱们就办,主要还是听你的意见。”

安宁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说:“说吧,我知道你这都是走过场,到最后,还是按你的意见办,咱家二三十年来都是这样子的。”董清正说:“这说明啥?说明我命好,找了个贤妻嘛。”安宁说:“又吹我?”董清正装作一本正经地样子说:“吹你?我会吹?我这是实话实说!你要是河东狮、潘金莲,我就是想吹也吹不起来,董家上下,男女老少,谁不夸你,夸你就是夸我,说明我眼光好。”安宁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他们夫妻感情和谐是亲朋间的佳话,结婚快三十年了,两人还像恋爱时一样恩爱,即便是斗嘴,也是一种乐趣。

董清正有晨练的习惯,无论春夏秋冬,他都坚持早上六点起床,去河边跑步一小时,然后回家吃早饭,骑车子上班,多年来一直如此。这也是他年过五十,身体却如小伙子一般结实的原因。

几天前,他晨练时路过华新路,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信正珠宝大厦紧闭的大门上写着两个大大的红字——出租。“出租”二字像一把剪刀,把他的眼睛扎得生疼。曾经这里车水马龙,生意兴隆,市民们购买黄金首饰都来这里,信正珠宝城是北水市珠宝行业的金字招牌。这一年多来,这里大门紧闭,门可罗雀,信正公司的变故成了市民们茶余饭后的话题,曾经的辉煌似乎成了一个传说。这天,董清正心情沉重地走了。

第二天,他又经过那里,“出租”二字,好像变成了“嘲笑”,他揉揉眼睛,盯着那两个字看,还是“嘲笑”。真怪,“出租”和“嘲笑”不搭边,咋能看错呢?他心里很清楚,那两个字是“出租”不会错的,只是他把那两个字当成了“嘲笑”。第三天,他还是从那里过,本来他可以不从华新路走,不知为什么,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让他改变了路线,走到了那里。再看那“出租”两个字,好像在招手,他不由自主地走近那个落满灰尘的卷闸门,用手机拍下一张照片,然后慢慢地离开了。后来,他有了一个想法,想把那房子租下来。

“清正,你说想把那房子租下来?”安宁听了丈夫的叙述,惊讶地问,“这房子肯定是朱金芳做主出租的,我们给姓朱的一笔房租,这样做,对得起夏书海吗?我想你不会这样做的,即便是不要一分钱,你也不会租那房子的对不对?”

董清正说:“你说得对,那房子免费租给咱们,咱们也用不着,咱们又不做生意。但我还是想先把它租下来,因为书海快出来了。”

“你想让夏书海从朱金芳手中再把房子租过去?有这种可能吗?我觉得他们离婚已成定局。”安宁说,“真不知道朱金芳咋想的,想离婚就离婚呗,如果她提出来,夏书海也不会不和她离,财产也有她的份儿。结果她整了这么一出,把夏书海弄进去了,公司也给整垮了,夫妻俩的名声都坏了,这对谁有好处?这种女人真是少见,这辈子我就认识这么一个。”说着,摇摇头,一脸的痛惜。

董清正说:“女人心,海底针,谁能摸透呢,你这妇联干部都觉得她不可思议,何况是我呢。好了,咱们不说朱金芳了,我跟你商量的意思是咱们得帮帮书海,尽咱们最大能力帮他一把。锦上添花只是好看,雪中送炭才可贵。”

安宁说:“清正,咱们夫妻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只要你想干的事我都支持。但是,你说咱咋帮他,论人脉,咱们都是没有实权的小干部;论经济,孩子刚成家,咱家也没有多少积蓄。我也知道,于公于私,我们都应该帮他一把,毕竟这些年,相处得不错,书海也没给咱们添过麻烦,倒是咱们欠了他的人情。”

董清正说:“我不会看错人的,夏书海可以被打倒,但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被打败,他一定会东山再起的。现在他需要朋友们给他支持,有钱出钱,没钱出力。”说着给妻子的杯子中加满水,看着妻子的眼睛说,“我的想法是把那房子先租下来,免得被人租走了,等他回来了,把房子交给他,让他继续在原地经营。闯生不如恋熟,这也算支持他重新创业。”

安宁问:“一年房租多少钱,得几十万吧?”

董清正说:“这事好办,先交五万定金,就能把合同和钥匙拿到手了。到时候,书海一分钱不花就能拿到房子。这是书海的同行给我出的主意。”

安宁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书海有了经营场所是好事,就怕他没有启动资金,生意不好做。”

董清正说:“你说到点子上了,这正是今晚我想和你商量的大事。我想把咱们的住房抵押出去,贷点儿钱给书海。你知道,他对咱家有恩呀。那年咱妈病危,想叶落归根,是他不远几百里开车把病重的老太太送回老家的。当时我也找了其他人,甚至出钱,都没人干,人家都怕老太太死在车上不吉利。还有那次我胃出血,要不是书海深夜及时送我到医院,我命都没了,这算是救命之恩吧。”

丈夫的一席话说得安宁心里翻江倒海,她又怎么能忘记呢——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冬夜,董清正还在乡镇工作,那晚不知道在哪里喝酒,被人送回来时路都走不稳。她给他弄了一碗醒酒汤,他喝下后打着呼噜睡着了。半夜里,他突然开始呕吐,吐了一地。她慌忙找个盆接着,用手给他拍背,心里替他难受。董清正不停地呕吐着,后来竟然吐出了鲜血。她吓坏了,赶紧打电话求助,可是打了一圈儿电话,都没有联系上一个能帮忙的亲戚。

情急之下,她打了夏书海的手机,通了之后,她说了丈夫的紧急情况。夏书海一听,立即说:“嫂子,你别急,我马上开车过去,送他去医院。”十分钟之后,他就到了,背着董清正下了楼。她看他穿着单衣,满头大汗,心里很感动,很庆幸这个世界上,丈夫还有这么一个真诚、实在的朋友。因为送得及时,董清正的胃出血未能酿成大祸,住院几天就出院了。为了感谢夏书海,夫妻俩请夏书海一家吃饭,可是夏书海又偷偷地埋了单,弄得夫妻俩十分不好意思。

往事历历在目,想起这些,安宁沉默了一阵儿,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心软,见不得别人有难处,而且他对咱们有救命之恩,咱们又怎能在乎这几十万块钱。以后,他能翻身偿还咱们最好,要是还不上,咱们就租房住。”董清正没有说话,他紧紧地握住了妻子的手。

几天之后,董清正找人代他签了一份租赁协议,交了五万定金。约定房租一年六十万,乙方三个月内交清,否则定金不退。若甲方因特殊原因不能把房子租给乙方,定金必须全额退还。拿到这份租赁协议后,董清正又开始找评估机构,给他家的房子估价,为下一步抵押贷款做准备。夏书海并不知道,在他失去自由的时候,朋友们都在为他出来之后的发展做着规划。有个朋友帮他租下了他曾经开在黄金地段的门店,为他准备了创业启动资金,只等他回来之后,把这些都交给他,让他重新起步,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