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朋友圈

第三章 朋友圈

“信正关门了!书海出事了!”这个新闻在朋友圈内传递着。夏书海的同学们得知信息,都不由自主地发出疑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家都在找最可靠的朋友打听消息,也有直接去金店询问的。最终大家确认了消息,夏书海真的出事了,被他妻子找人弄进去了。

在天益房地产公司总经理杨剑的邀请下,夏书海的几个同学聚到了一起。这是一家高级会所,平日不对外开放经营,实行的是会员制,只有会员才能在此设宴请客。据说,会所的幕后老板颇有来头,所有持卡会员都是北水市赫赫有名的人物,非富即贵,一般人根本办不到会员卡。能到这家会所就餐,主人有面子,被邀请的人也有面子。杨剑这次邀请的人也不多,都是在同学当中混得不错的,毕竟今天的饭局不同于往日,气氛不会多愉快,所以他不想让太多的人掺和进来。

杨剑赶到会所里预订的房间时,有两位客人已经到了,一位是在北水市电业局当副局长的肖扬,一位是盛祥集团的老板田立,他们握了手,寒暄两句,就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喝茶,等着其他客人。话题自然少不了夏书海,田立说:“开始听说书海被抓,我还以为是谣传,给鹏程打了电话,才确定是真的。”说着发出一声叹息,眉头紧紧地皱着,又摇摇头说:“还是不敢相信,若说哪个房地产老板出事了,被抓了,还觉得正常,做大生意肯定有大风险,书海这十来年一直做得很稳,咋进去了?”杨剑也接过话茬说:“跟谁说都不相信,可这是事实,金店都关了,电话也打不通了。”

正说着话,李达推门进来了,他习惯性地推推眼镜,微笑着说:“我来晚了,让你们多等了。”肖扬说:“谁不知道你这大校长日理万机,为祖国培养栋梁鞠躬尽瘁。”李达说:“忙是真的,但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差得远呢。”听他俩对话,田立和杨剑都笑了起来。

大家喝茶闲聊了一会儿,李达问:“还有几个没来?”杨剑说:“刚才鹏程打电话说他十分钟能到,贾磊估计也快到了,饭菜已经安排了,只等他俩一到就开席。”李达说:“鹏程在报社,加班加点,比我们在教育口的还要忙呢。”肖扬说:“我觉得你们搞教育的最清闲,一年两个长假,节假日也不用加班,当教师就是得劲儿。”李达说:“你还是不了解教育界,现在师生们压力都很大,到处都在竞争,学校与学校之间,班级与班级之间,哪个环节没有竞争?压力是真大,我这头发都成地中海了,你们不知道我有多操心,可以说是夜夜失眠,教学成果和安全教育简直就像两座大山压在我身上,有时候真想赶紧退休。”田立说:“你说的压力大可能是实话,可你们社会地位高呀,谁不巴结校长,何况还是知名中学的校长。”李达放下茶杯,正要说话,却见门开了,服务员领着贾磊进来了。

贾磊一进门就给大家拱手作揖,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啊,我们设计院离会所最近,我却迟到了,对不住大家呀。”肖扬说:“这好办,一会儿自罚两杯。”贾磊说:“我有特殊情况,今晚不能喝酒。”田立问:“啥特殊情况?又不是女孩子,能有啥特殊情况?”肖扬接口道:“糖尿病、高血压、血脂稠等情况可都不算,要说吃头孢了什么的,得有医院的证明才行。”贾磊说:“肖大局长,我看你该到纪委去。”肖扬说:“若能调到纪委上班,也算我家祖上烧高香了。”贾磊说:“你家祖上肯定烧过高香了,你家老爷子原来在县里当干部,你叔父现在是市委副书记,你现在又是副处级干部,你说这祖上能没烧高香?”肖扬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不和你抬杠了,一说话就要提我祖宗八辈,真没劲。”

田立笑着说:“你俩就是一对活宝,见面非叨叨不可。”李达说:“这大记者也该来了吧?”贾磊说:“有鹏程垫底,我还不算迟到,这罚酒也该他喝才对。”杨剑说:“鹏程喝酒不行,跟书海的水平差不多。”提起夏书海,大家又是一阵唏嘘。

正在这时,门开了,只听进来的人说:“说话注意点儿,隔墙有耳,刚才我都听见你们说我了。”贾磊说:“这就叫地邪,说谁谁就来。”进来的正是报社记者部主任李鹏程,他向大家介绍他身后的男子:“这是我的朋友,政法报的记者,他是法律专业的,今天请他来,就是想一起讨论讨论书海的案子。”杨剑一听,很是激动,赶紧把那位政法报记者让在主位上坐下,让李达和李鹏程坐在两侧,田立、肖扬、贾磊分别挨着坐下,杨剑自己则坚持坐在下席,他说东道主都是坐主位对面的,这是北水的酒桌礼仪。

喝酒吃饭只是媒介,聚餐往往都有目的,杨剑组织这个场,也是为了讨论如何帮助夏书海。李鹏程把从有关部门打听到的消息讲述一遍,然后问那个政法报记者:“这个事究竟好不好办?”政法报记者实话实说:“不好办,人既然抓走了,对方肯定有证据,目标也很明确,就是想通过离婚获得全部财产。”杨剑听了倒抽一口冷气,说:“有这个可能吗?即便夏书海真的是重婚,难道法院能把夫妻共同财产全部判给他妻子吗?”政法报记者说:“法律不会这样判,可是夏书海想立即出来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贾磊问:“那有没有变通的办法?比如说,你们报社发发文章,曝光一下,是不是能引起关注,得到解决?”李鹏程摇摇头说:“现在写文章,报社也不会让发表的,因为这案子还没有定性,严格来说,现在还只是羁押阶段,不能对外公开任何信息的。”肖扬说:“想不到书海会有这么大的劫难,他是很爱读书、很有思想的一个人,同学们都没当他是个商人。”李达也叹息着说:“书海连续五年给我们学校宏志班的学生捐款,累计捐了一百多万了,他就是不让宣传。我认识的企业家不少,但像他这样有情怀的并不多。”

杨剑看着肖扬说:“老同学,你和书海关系也很铁,现在他出了事,你得出出力吧?”肖扬问:“我能出啥力?”杨剑认真地说:“你叔父不是市委领导吗,你去找找他,跟有关部门打个招呼,把人先放出来。”肖扬还没开口,李鹏程就说:“杨剑,你就别为难肖扬了,这个招呼不好打,我找人打听了,这事很复杂,不是别人告他,是他妻子亲自告他,而且还有关键证据——两个非婚生孩子。”政法报记者说:“非婚生孩子不能当作重婚的证据,关键是证人,如果有人证那他可就真说不清了。”

田立说:“我真搞不明白,那个朱金芳是不是疯了,她告书海啥目的?想离婚,直接说,书海能不和她离?她就是想独吞财产,真是老鼠吃大象,有这种可能吗?”李达说:“感情的事,真是难说清。她大概是恨书海,所以才想把书海搞得身败名裂。”

肖扬说:“我是真为书海感到不值,当初他就不该娶这样一个没文化、没素质的女人。”贾磊说:“书海内心其实很自卑,他不会追女人,遇到优秀的,总认为自己配不上人家,结果就将就着结婚了,谁知道还找了个不会‘下蛋’的,真是倒霉的事都让他遇上了。”田立说:“这次不是倒霉,而是一场灾难,你们不经商,根本不知道做企业的难处,做成要历尽千辛万苦,但失败会在一夜之间。朱金芳把信正毁了,这等于用刀捅书海的心窝,想想我都为他难受。”

杨剑激动地说:“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书海完蛋、看着他坐牢无动于衷吗?”李鹏程说:“没办法,只能等消息。”政法报记者说:“眼下,要找个好律师,帮他打官司,将损失降到最低。”李鹏程说:“我明天和书山哥联系一下,他是信正公司的股东之一,问问他现在咋打算的。”贾磊接口说:“我给书山哥打过电话了,他说已经找了律师,股东们齐心协力,争取让书海早日出来。”

沉默了一阵子,杨剑叹口气说:“在同学们当中,我算是混得最差的,在建委混不成,只好出来给人家打工,给同学们、朋友们都帮不上忙。”贾磊说:“你现在年薪上百万,还说没混成?我们一年的工资不抵你一个月的收入。”杨剑说:“社会地位不是用金钱多少来衡量的,书海出事,让我感慨很多,说到底,商人还是没有地位,他是政协委员、著名企业家,还不是说被抓就被抓了?像我这种给人打工的小老百姓,说不定哪天饭碗就没了,想想都觉得生活灰暗,人生没意义。”他的话让大家一阵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贾磊说:“人各有各的选择,我们的同班同学安宇就离开建委系统,去了文物研究所,现在基本和同学们都不联系了。”杨剑说:“我还真不知道,很长时间没和他联系了,只听说他离婚了,有点儿抑郁。”贾磊说:“你想联系也联系不上,他经常上山,电话总是打不通。”李鹏程说:“书海和我还有李达,我们仨是高中同学,又是大学同学,虽然大学不是一个专业,但同窗情分一直在。他的事,我们既不能太悲观,也不能太乐观。眼下,只能慢慢等待,时间总会给出答案。如果需要出力帮忙,我是义不容辞的。如果需要大家伸出援手,我也会及时通知大家。”

又说了一阵闲话,大家就散了。杨剑心情郁闷,感觉忙了半天,话说了一个晚上,实际上一点儿价值都没有。他抬头看看天,月亮不见了,只看到灰蒙蒙的夜空,他慢慢地、孤独地走在人来车往的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