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羊道系列”的女性写作叙事研究
张雪兰
摘要:2010年《人民文学》开设“非虚构”专栏,提倡作品的真实性,鼓励作者亲身体验,其中李娟的“羊道系列”作品备受关注。“羊道系列”中,李娟以敏感细腻的女性感受力,书写独特的生存经验和人物形象。通过“在场性”和“诗性”的叙事策略,探求女性个体的存在,彰显自我生命体验和情感认知。
关键词:李娟 羊道系列 女性写作 非虚构
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有两个女性写作的热潮值得关注。第一个是“五四”时期,这一时期的女性写作,集中关注女性个人思想的解放,试在打破传统封建思想对女性的束缚,进行女性自身的独立,具有一定的开创意义。第二个时期是90年代,这一时期的女性写作主要是在西方女性主义批评理论的传播及接受下进行的女性写作实践,具有鲜明的性别意识,力图解构男性话语权,呈现出“私语化”“身体写作”,语言略显晦涩。新世纪“非虚构”女性写作,立足于“田野调查”“亲身体验”等在场性写作,力图对女性生活进行全方位、真实而又细致的描写,探求复杂的女性个体意识,具有一定的人文关怀意识。
李娟的“羊道系列”包括《羊道·春牧场》《羊道·夏牧场》《羊道·夏牧场之二》,主要讲述作者跟随新疆北部游牧地区的哈萨克牧民扎克拜妈妈一家迁徙放牧的故事,以“在场性”叙述、“诗性”写作的女性写作叙事策略,书写独特的生存经验和人物形象,探求女性个体的存在,彰显自我生命体验和情感认知。
一、“羊道系列”中的女性写作叙事内容
(一)女性独特生存经验书写
1.日常人生经验
李娟的“羊道系列”总的来看就是一部游牧生活史,女性是整个家庭的核心,一切日常生活都离不开女性的打理布置。女性生活经验的生成使李娟自然而然地将写作视野集中到日常生活事务的描写,以女性的视角来展现日常人生经验。
由于女性本身所带有的世俗而又琐碎的一面,“羊道系列”中李娟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对于家庭琐事的描写。游牧的生活是艰辛的,每天四点多就要起床烧热茶,吃完早饭,放羊放牛,“我”还要洗衣服扫地,去遥远的小水沟打水,冬季则要背雪块化水喝,时不时还要为大家缝补衣物。“生活是简单寂寞的,劳动是繁重的。但是没关系,食物安慰了一切。”[1]食物作为日常生活经验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羊道系列”对于食物的描写占了相当大的比重,几乎每篇都会出现几句。扎克拜妈妈时常挖出馕坑打馕,来客人时铺上餐布,将馕切好,端上热茶。喝茶对于牧民来说,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生活内容。“喝茶不是直接就摆上碗喝的。还辅以种种食物和简单的程序。”[2]李娟笔下的哈萨克牧区,茶里面会泡上各种东西,如切碎的旧馕、包尔沙克、胡图尔,黄油是必不可少的,富裕的时候还先在碗底放一勺牛奶然后再倒上茶,茶虽然很劣质,但它是美味的。
也正是对于日常生活的密切关注,李娟更能感受到游牧生活的艰苦。一年平均下来,每隔两三天就要搬一次家。每次搬家路途遥远而艰辛,连续走上几天几夜,衣服被雨水打湿总是僵硬而沉重的。遇上难走的道路更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几个人挤在窄小的毡房里,吃着干硬的旧馕,喝着漆黑的苦茶,游牧生活的痛苦在李娟的笔下无限放大。但一切的痛苦最后都被哈萨克人的乐观与坚韧所冲淡,盛装出行,饮下路上的主人准备的一口浓郁的酸奶,目的地的阳光、邻居,生活也是美好的。
通过女性独特的日常经验的渗入,李娟将自己的叙事视角放置到生活方式和食物,大量而细致地描写,使艰苦磨难的生活中饱含着深情。平淡真实的生活叙述,让我们感受到女性作家独有的精致和柔情。
2.情感经验与生命体验
当一个女性作家将目光放离家庭琐事,开始对生活四周进行观察时,她会将个人生活体验扩展开来,释放自身的情感经验,对生活对人生产生新的认识,进而传达出来自女性内心最深处的声音,获得不一样的生命体验。“羊道系列”中,李娟总是发出“不停地担忧这担忧那的人,过得好辛苦啊”的感慨。[3]
对边疆人民的关怀。“羊道系列”之所以引起广大的关注,有一部分原因在于其题材的选择,即对最后一支最为纯正的游牧民族——哈萨克牧民边生活的描写。牧民的生活是艰苦的。“我”跟随扎克拜妈妈一家游牧,途中见到的都是牧民,他们靠着最为传统的方式生存——游牧,从牛羊身上获取食物,居无定所顺应天气生存。“妈妈”经常头疼、胃疼,却不去医院看病,靠一些土药方熬着,卡西帕的耳朵拖着不治最后失聪,斯马胡力的鼻子一直堵着,在医院开的药也是胡乱混着吃,完全不在乎。“羊”比“人”的生命更重要,因为羊是“现在时”(必须放羊),而人是“将来时”(以后也可以治)。牧民们对于伤痛的漠视,“我”总是深深担忧,大声斥责,督促家人看病,为他们买来各式各样的药,而“我”这个汉族人过激的反应让牧民觉得不可思议。无力改变的背后,是更深的痛苦与同情。牧民是可怜的。好不容易装了大半袋的羊绒,然而羊绒越来越便宜,油面越来越贵,李娟又将怜意放到收羊毛的人身上,“那些进山做生意的人仍然很辛苦。”[4]《另外两家邻居》一文中,提到了一个无儿无女,没有家的老单身汉。在去强蓬家吃饭时,我们的餐桌摆满了精美的食物,而长工独自一人使用旧餐布,吃几块旧干馕。“令我有些过意不去,面对丰盛新鲜的食物,什么也吃不下。”[5]“我”对这个老长工是有着无限同情的,即使他与斯马胡力打架,话很多让人讨厌,我还是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他向“我”要一个药瓶来装烟粒,“我”也毫不犹豫给了他。无论是对家人、对卖羊毛和买羊毛人,还是对长工、对牧民,李娟始终保持着最大的同情与关爱,体现出女性作家普遍关怀的情感经验。
对于动物的愧疚。游牧生活总是少不了牛、羊、狗、骆驼的存在,李娟对于这些动物的情感总是虔诚而又苦痛的。更令人惊异的是,李娟对于死亡和命运的思考,大都是由这些动物而来。在一次迁徙中,“我”和扎克拜妈妈一家经过一条险河,“我”骑着骆驼跟着斯马胡力过河,然而年幼的小狗怀特班却被留在河对岸。“我”看着小狗越来越远,心里担心。“没有希望了,我感觉到它没有希望了。”“没有希望了”。“我”一直在愧疚,“要是刚才不顾一切把它抱在马背上的话……”“它要是跟着卡西帕的羊群从吊桥那边过来多好。”然而,小狗还是被遗弃在荒原上,“我”只能安慰自己,“这就是它的命运。”[6]牧民们认为狗是肮脏淫荡的象征,亲近狗的人也会被看作和狗有一样的品行,于是狗生病了不能得到医治,“我呢,像是上辈子欠了它的一样,整天纠结于这些事而不得安宁,一点也见不得它们祈求的眼睛……只能反复述说它们受过的苦,再无能为力。”最后“我”只能无奈地感慨:“没完没了地记挂着世间的苦难,还是不能释怀。却只能,仅此而已。”[7]通过一系列的心理活动描写,我们可以看出李娟对狗无尽的同情与怜悯。“我”看到了两个天生残疾的羊,心怀悲痛,随之感叹:“这世上所有的,一出生就承受着缺憾的生命,在终日忍受疼痛之外,同样也需要体会完整的成长过程,同样领略幸福。”[8]“羊道系列”中对于动物的描写还有很多,例如失去母亲的牛,掉进沼泽里面的马,在羊群中找不到母羊而饿死的小羊,被重物勒出血的骆驼等等。动物是可怜的,因为它们不能将自己的痛说给人听,而它们的残缺和伤痛却一直在“我”的心中留存。通过对这些弱小无助的动物的叙写,李娟将女性作家写作中悲悯的情感经验外化,在伤感中抚慰自己,随即转化为内在的生命体验。“我”似乎释怀了内心的伤痛,生命总是在继续,沿途是苦难,但只要你心怀希望,也能发现生活的美丽,成为“纯洁、坚强的羊”。
对于传统消失的不安。文明会销蚀一切传统,虽然在最边远的阿勒泰,“生活还在传统的道路上四平八稳地照旧进行,从外界沾染到的时髦与精致,影响到的似乎只有生活的最表层。”[9]但不得不承认传统的消失只是时间问题。在夏牧场时,炉中的火还被尊重,到了冬牧场人们已经开始向火中倾倒生活的碎屑。流行的哈语歌曲,夸张而无用的饰品,可口的“哇哈哈”,深山里面的食品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讨厌放牧,向往着学校、城市,即使生活在最偏远的牧区,也要想着无数的借口去街上玩玩。机器已经代替手工逐步走进牧民的生活,就连外面的肮脏——催长素之类的激素也慢慢消解着传统的漫长的牧养方式。传统在匀速消散,“生活之河正在改道,传统正在往旧河床上一日日搁浅”[10]。作者深入到牧民家就是为了在飞速发展的文明中寻找、记录传统文化,在众多的探寻下,却不安地发现传统正在消解,文明在一点点渗透。于是她大量书写传统,做“巴塔”、参加“拖依”、隆重的搬家仪式、迁徙、做客上门带礼物、司机乘客等候羊群通过等等,最终却还是发现“缺口进进出出的仍是传统的事物,但每一次出入都有些许流失和轻微的替换。我感觉到了”[11]。作者为此感到深深的焦虑,想要用相机记录,却又怕给传统带来惊扰。外界的影响远远比不上心灵的慢慢闭合。女性作家忧虑的情感经验让李娟在写作中总是无限放大冲突,随后产生深深的焦虑,陷入纠结。现代文明的冲击会一点点侵蚀传统的游牧生活,但这种冲击又能彻底地改变艰辛而又苦难的游牧生活。
基于女性作家内心的细腻,李娟的女性写作总是带有自己的关怀、悲悯以及忧虑的情感经验,以忧郁意识和问题意识写作,时不时地感慨生命、感慨人生,将情感经验内化为生命体验,表现出女性作家独有的精神气质。
从自身窥探世界,李娟的女性写作叙事从个人的日常生活经验走向内心的精神经验,对生命本体和外在的冲击进行更深层次的审视,将人生经验转化为对生命的体验,具有强烈的文化内涵和人文关怀。
(二)人物形象的描写
1.女性形象
“羊道系列”中多数都是对于女性形象的描写。她们顽强而坚毅,漂亮且有礼,承担着生活的全部重担,处在家庭的核心地位。扎克拜妈妈一直为家庭付出自己的一切,每天最早起床做饭,做最为艰苦而又琐碎的事却从无怨言,所有的耐心和坚持都是从磨砺中来。她是整个家庭的支柱,每当有客来,“妈妈”总是准备好一切食物,尽到全部的礼仪,悉心照顾每一位客人。“妈妈”进城一天,我们就觉得生活缺少了向导,焦急地等待着“妈妈”的归来。扎克拜妈妈十分强大,强大到不惧怕陌生且无须改变。“唯一一个穿裤子不穿裙子”[12]的阿依努儿,她像一个男人一样精神而又活泼,她强悍泼辣,有着斯马胡力都难以匹敌的力气,被称为“厉害的妇人”。家里布置得妥妥帖帖,干净而整洁。她的性格既有传统女性的温婉,又有男人般的直爽豪放。作为生活的支撑,她们任劳任怨,通过对这两个妇女形象的描写,李娟向我们展示了哈萨克民族淳朴又能干的家庭妇女形象。
扎克拜妈妈的大女儿——阿娜尔罕,她已经完全脱离游牧生活,一个人在城里打工,有着城里女孩的习性,双手清洁光鲜,红润透亮。但她依然勤劳,在城市辛苦打工,回到家也是四处收拾房间。《苏乎拉传奇》这一篇中,描写了一个光滑而精致的姑娘苏乎拉,她美丽得如一个精灵,所到之处都引人惊叹。“蹁跹”的苏乎拉美得像蝴蝶一样,忽闪忽闪的。加孜玉曼“清洁动人”,殷勤有礼,做家务的时候总是又伶俐又愉快……李娟笔下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她们害羞温柔,或出走或留居,但都是独立而美丽的。
与“我”朝夕相处的卡西帕有着男孩子的狂。她能一个人赶羊,骑着最烈的马,她勤快不拘小节,性格大大咧咧。她又跟一般的小女孩一样,喜欢漂亮的发卡,爱穿新衣服新鞋子,喜欢舞会。她总是“粗糙地”追求着美。小婴儿阿依若兰面孔美得不可思议,一尘不染,细腻无暇。玛妮拉懂事而独立,三四岁就能自己系蝴蝶结,吃饭的礼数周到而矜持。李娟笔下的女性儿童形象总是如男孩子般豪爽而乐观。
2.男性形象
李娟笔下的男性形象也是同样的温和而勇敢。他们作为迁徙路上的主力,总是承担着更多的责任。
作为一家之长的“爷爷”,他总是和蔼又亲切的。他会在草地上朗读,为孩子们剃头,甚至同大家一起将牛羊赶进棚里。“羊道系列”中如“爷爷”一样的老人还有很多,他们是一个家族的家长,睿智有礼,爱护孩子,承受着最苦痛的灾难,默默守护整个家族。老“酒鬼”总是绅士一般为女人紧马肚带,在黑夜中安慰“我”不要害怕。年长的男性往往以坚强的、爱护他人的形象出现。
年轻的小伙子有的是力气,他们爱玩爱闹,总是干着最累最危险的活儿,保证整个迁徙队伍的安全。斯马胡力总是干最重的活儿,迁徙的路上打点一切事务,给人以信任感。无论是救掉进沼泽的牛,还是拉起摔倒的骆驼,“我们”总是离不开他。但他又是如此冲动,与人打架、喝酒赌钱,做事随心所欲,常常不按时回来,留下一大堆事,加重我们的负担。他每天起得最晚,吃得最多,衣服常常被刮破。年轻的男性形象则是勇敢、有责任心的。
男孩子总是一半勤劳一半顽皮。孩童胡安西整天爬上爬下,嘴里念念有词,挎着他的“冲锋枪”四处闲逛。干起活来却从不含糊,背着无论多重的活都能坚持到最后,常常跟着卡西帕为她打下手。
李娟笔下的女性是美丽且勤劳的。她们主持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得体有礼,面对生活的艰苦与拮据依然乐观坚强地生活。她们爱美,追求美,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男性形象是温和而勇敢的,他们在外放牧砍柴,干着最危险最辛苦的活计,有着最深的责任感。“羊道系列”中的女性形象和男性形象各有各的优点,这两个形象是并存而非对立的,二者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构成了一个和谐的生活图景。李娟对于女性形象的书写,打破了传统女性写作一定要解构男权压迫的女性主义叙述方式,将男性与女性对等,解构两性性别壁垒,确立女性地位的独立性和个体性。对于男性形象的书写,则剔除了一味的父权崇拜,一方面看到男性的负责,一方面也看到了男性的冲动,构建了多元的男性形象。
二、“羊道系列”的女性写作叙述策略
李娟的“羊道系列”中,通过“在场性”的细节呈现,我们可以看到真实平凡的游牧生活,感受到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自然的“诗性”表达,使散文跳脱出烟火气,坦诚率真的描写,又却我们感受到阿勒泰清新的美。独特的女性作家气质,使李娟的散文将朴实的生活融入自然的诗性,也成为她散文的一大特色。
李娟在《羊道》系列的序言里写道:“所有的文字都在制造距离,所有的文字都在强调他们的与众不同。而我,更感动于他们与世人相同的那部分。那些相同的欢乐、相同的忧虑与相同的希望。”这种感动来源于真实性、在场性的叙事策略。又因女性写作的细腻,具体表现在“羊道系列”中的细节呈现。2008年李娟辞掉机关工作,跟随扎克拜妈妈一家进入哈萨克牧区,深入牧民生活,以其亲眼所见,亲身感受来进行描写。李娟以第一人称叙事,尽可能地对生活进行细致的呈现,真实地展现古老而传统的游牧生活。数字的记录:“一共三匹马,三峰骆驼,一架婴儿摇篮和一只狗……”[13]“半颗白菜,一颗粗大的芹菜和五六颗土豆,以及三只洋葱……”[14]文中多次用数字来记录生活中的物件,尤其是牛羊马等的数目,清晰直观地看出一个家庭的生活状况。动作的运用:如骆驼翻身,“侧卧在草地上,不停拧动身子,满地打转。然后又四蹄朝天,浑身激烈抖耸……”[15]通过连续动词的使用,骆驼打滚的场面活灵活现。形象的刻画:一个“漂亮姑娘”,“宝石蓝的高领毛衣”“大粒大粒的玛瑙项链”“塑料珠子”“花毛线手套”“打过油的高跟鞋”“大蝴蝶夹”“金丝绒发箍”“廉价戒指”和香水[16]等,对她外貌和衣着进行非常精细的描写,展示出一种夸张的“美”。无意识的在场性描写,细节的精准呈现,展现了一个平凡而又温暖的阿勒泰,使李娟的“羊道系列”散文更贴近生活,感动了“我”,也感动了“我们”。
李娟是哈萨克牧场上的一个精灵,她以深情凝视这片青翠的牧场,对所看所想进行“诗性”的表达。梦幻的勾勒。“天空一上一下地摇摆,茫茫群山左右倾斜,空旷寂静的世界像巨大的摇篮,只为孩子们的一支秋千而悠扬晃动。”[17]细细品读开来,天空、大地、群山变成孩子们的秋千,霎时仿佛就听到了山谷中传来的孩子们的笑声,读起来如梦如幻,顿生美感。“我沿一碧万顷的斜坡慢慢上升,视野尽头的爬山松也慢慢延展。突然回头,满山谷绿灿烂,最低最深之处蓄满黄金……水流边的马群深深静止着。”[18]一幅美轮美奂之景。语言的陌生化。“空气清新,天气晴朗,好像有风,又好像没风。如果有风,更像是雪飞翔时拖曳出来的气流……好像我们身后的地方不是东南方向,而是无尽的深渊……好像地心引力出现了微妙的转移……”“一朵云掉了下来……我们再急走数百步就能直接走到那朵云里!”[19]有风还是没风?气流、地心引力?能走到云里?正是这陌生化的写作,暗含了思考,平添了趣味。生命的哲理。“生命总会自己寻找出路。哪怕明知是弯路也得放手让孩子自己去走啊。……那些一开始就直接获取别人的经验稳妥前行的人,那些起点高成熟早的人,其实,他们所背负的生命中‘茫然’的那一部分,想必更加巨大沉重吧?”人生的经验更多是靠自己获取。李娟多次在文中有意无意地抒发自己对于生命的感悟,表达了她独特的生命观和价值观,给人以启迪。
李娟的“羊道系列”中,通过“在场性”的细节呈现,我们可以看到真实平凡的游牧生活,感受到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自然的“诗性”表达,使散文跳脱出烟火气,坦诚率真的描写,又让我们感受到阿勒泰清新的美。独特的女性作家气质,使李娟的散文将朴实的生活融入自然的诗性,也成为她散文的一大特色。
结语
作为一名女性作家,李娟以女性的视角去观察生活,还原生活,感知生活。“羊道系列”中,她将个体人生经验放置到写作中,具有鲜明的女性气质。特有的女性写作叙事策略,使其散文优美、真实,打动读者,触动心灵。李娟“羊道系列”的价值在于突破了传统女性写作叙事的“内向化”和“私语化”,同是微观叙事,李娟则将视线集中到社会中的具体人物具体事件,感知鲜活的人物个体,捕捉真实的细节,然后上升到更高的文化地域意识,由小及大,具有一定的文化内涵和人文价值。另外,语言的优美诗性,暗含的丰富哲理也具有相当高的文学价值,打破了学界对于“非虚构”文学中“文学性”的质疑。可以说,李娟的“羊道系列”中关于哈萨克族游牧生活的“在场性”描写为我们呈现了一个真实的游牧生活,具有一定的历史价值,其女性写作叙事策略对于当代女性写作叙事的发展也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张雪兰:福建师范大学研究生)
[1] 李娟:《羊道·前山夏牧场》,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214页。
[2] 同上,第66页。
[3] 李娟:《羊道·春牧场》,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149页。
[4] 同上,第11页。
[5] 李娟:《羊道·前山夏牧场》,第17页。
[6] 李娟:《羊道·春牧场》,第78—79页。
[7] 李娟:《羊道·前山夏牧场》,第166页。
[8] 李娟:《羊道·春牧场》,第151页。
[9] 李娟:《羊道·前山夏牧场》,第143页。
[10] 李娟:《羊道·深山夏牧场》,第178页。
[11] 同上。
[12] 李娟:《羊道·前山夏牧场》,第169页。
[13] 李娟:《羊道·春牧场》,第8页。
[14] 李娟:《羊道·深山夏牧场》,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5页。
[15] 李娟:《羊道·春牧场》,第131页。
[16] 同上,第17页。
[17] 李娟:《羊道·深山夏牧场》,第26页。
[18] 李娟:《羊道·深山夏牧场》,第72页。
[19] 李娟:《羊道·春牧场》,第10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