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梦幻天际——解析长篇小说《美国情人》

行走在梦幻天际

——解析长篇小说《美国情人》

宋晓英

她是谁?

她叫“红”,生命应该是火,燃烧出绚丽的色彩,而不是一张软塌塌无色无味的灰白。

她叫“虹”,生命应该有暴风骤雨后的霓采,而不应该是度日如年沉郁不舒的雾霾。

她叫“蔷薇”,怒放的花朵有暗香的馨清与花瓣繁复的独特魅力。但直立的芒刺是人格的本质,鉴赏者进来,施虐者一定被刺得钻心。

生命当如乘火车看风景。目的地是哪里实在不重要,一贴贴不同的景致才是最重要的,以至被吸引做风景中人。

生命当如溪水,不以小流而不疏,一定要潺潺地奔向大河,奔流入海,哪怕在遥远的闭塞的山隙,而不应该是一潭死水,被碧绿的苔藓遮蔽。

过去、现在与未来

如果再回到许多年前与你相遇的那座桥,过去、未来与当下或会幻化为三层翻卷的云霞:最上的一层浮泛着金边,人们会说我的未来前景无限;中间的一层激流快进,象征我当下的脚步匆匆;而最底的一堆暗物质,积郁成块,托住了上两层云霞。那就是我的过去,我过去的现实。

长篇小说《美国情人》揭示了人生的三重悖论:瞬间与永恒、宿与命、时空与生命。

开头,那个叫“虹”的女作家把生命视作许多的“瞬间”所凝聚的“永恒”。生命是必然的,但是有许多的“偶然”构成。生于我们的民族,养育我们的东方,重“机遇”,讲“人脉”,甚至承认“缘分”,却从来不强调“历险”,也就是抓住偶然。我们自小被教育要珍惜我们的仅有,强调“人生拥有三件宝,丑妻薄地破棉袄”。林冲为“三十万禁军教头”的职位忍辱,“父母在,不远游”,知足常乐,理想的光照曾照耀过我们的生活吗?现实是严酷的,但现实是可靠的。如果现实黑暗灰黄,我们就绝不承认闪电的瞬间所激照下的亮色空间是可能存在的。移民者是相信“偶然”的,即使前面有一千个倒下了,他或她也会“前仆后继”,因为,决不允许有这样的结局:“冥冥之中,机遇与你擦肩而过,在你不经意的瞬间,在你还年轻的时候。”

宿与命说的是迁徙者的未来虽然有许多不测,但挣命的人也许得到好的归宿,而认命的人一定是被动挨打的。但挣命的人遭遇的太多,精神里逐渐有了虚无的意味,就如时间与生命的感喟中,年年岁岁花相似,新年满地的旧日历,在漂泊的女人眼里,是“苍白而不甘寂寞的灵魂”。

相信爱情,相信光明,相信云端的日子,可能是每一个人少年时思想的底色。但,能够一生不放弃这种“诗性”之光,并靠拼搏、靠韧性、靠聪慧,冲出既定的窠臼,挣出自己想要的人生的人,是极为少数的。

自小的教育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天生丽质难自弃”。在我的印象里,她就是那个相信闪电所映照的空间是真实空间的神女,是那个行走在理想的天空,那个在云中穿越的女神,那个大喊着“赐给我力量吧,我是希瑞!”的理想主义者。

一切是从自己的父族开始的,一部大家族兴衰史:疆场拼杀官场沉浮商场倾轧,大小运动中或走霉运者有之,坐直升机飞黄腾达者有之,一部分穷愁潦倒,一部分侥幸平安,但家族遗传的基因或根性,就是不服输、往前走、要生存,先把泪擦干,不到黄河心不死,一条道走到黑,不信走不到天明!

一切是从自己要进取、要学习开始的

一切是从俄亥俄雅典那个小城开始的。

家乡的声音说“你不属于哪里”,小城的人似乎在问你“你打哪里来?你还要到哪里去?”看完了“西洋镜”,收拾行装的行为为什么有些踌躇?“你明天来上课吗?”教授问,“你有两次没来,总有人在问,为什么你不来听课了?”这是否意味着我真的与这里有星点的维系,至少有一两个人认为在某种程度上适应这里,属于这里?

“另一种生活”展示的首先是五光十色的诱惑,让人忽略了独处的寂寞。唱圣歌访老人国际节京剧秀这是虽然浮泛,但绝不死寂的日子。

这里的人尽是萍水相逢,这里的人却有道“人生何处不逢君”,相约相携,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人生的目的是什么呢?好像就是在路上。

回忆那些“人生何处不相逢”的岁月,最心怀安慰的就是有这么多与自己一样的人,“攻学位—求职—拿绿卡—公民身份”在青春与忙碌的人看来是如此稀松平常司空见惯,怎么就成了“叛国投敌”“特立独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死在外面连收尸的人都不会有”了呢?说的女人像是高速公路上被碾死的野鸽子。那些挺不下来的人是有,“索死”“博死”的人都有,但在这个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学生密集的狭小洗衣房里,这个汗气、脚臭蒸腾的公共浴室里,就是生命的气味儿、再生的精神冉冉腾起。幸好异国之行的起点在这里,一切都源于此,才有了这个古国现代女人的再生之旅。纽约、旧金山、洛杉矶、休斯敦,那里的餐馆里不是有一群默默端盘子的年轻面孔。他们脸色昏黄,端的饭还不如客人自己家里做的好吃。但他们收的是小费,怀揣的是大希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为什么不能是他们群中的一人?!

看风景的人与风景中的人到底是不一样的。“如果你还活着,旧金山不会使你厌倦;如果你已经死了,旧金山会让你起死回生。”进入这个城市,典型的移民之地,创造了寻梦者无数奇迹般的地方,孕育了33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梦之故乡”。你能获诺贝尔奖吗?美丽的姑娘。进入了美国的职场,其“弱肉强食、处处陷阱步步荆棘”的本来面目暴露无遗。在流动的大地上或一针之地,“临时校对”“半职记者”,听到“三天两头都有一场骂战”,那种“高分贝噪音”吓得心脏哆嗦。离别故土难道不就是想离开这“噪音”吗?

人生而自由,为了这自由首先就要尝受极端的不自由。这种不“自由”与“异域”有关,每一个移民者都必然会遇到。在别人的领地,总归还是异类。

两性的第一个区别是男人女人的关系是不是“所属”的理解。真正的个人是独立的,人身上不存在“送”与“被送”的关系;真正的人的独立还在于信念的坚定,“全世界”的“指指戳戳”算得了什么?“指指戳戳”难道不是非光明正大的行为动作?一个人的强大,与别人对他的毁誉无关,那与他的背景、支持率、庸众的唾沫有什么关系?

羊群行走靠头羊,群羊是盲目的,孤狼是独行的。两个人的裂痕,在迁移,在一次“闪电”行动的强光照耀下暴露了。一个首鼠两端、患得患失;一个勇敢无惧,赤脚也敢走天涯。不否认这人的忠诚、努力,纯良与温厚都是怯懦与依赖的体现。目标不同的伴侣,牵牵绊绊中磨损掉多少的爱,牺牲了多久的岁月,丧失了多大的机会。男人的狡黠在于依赖群众的舆论,男人的本色出于对群羊的训诫:羊儿是离不开集体的,羊儿是没有翅膀的,有草的地方就是故乡,不幻想飞翔,不向往山那边、云那边的天空。但对有的人来说“在巴掌大的地方穷忙,一年到头对着那几张平庸丑陋的面孔,根本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真是“白来世上走一遭”!有的族群的生存叫“活着”,有的叫“生活”,有的人的生活叫“日子”,有的人的生活叫“流光岁月”。“再也不能这样活!”“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成为万众念诵的流行语,在几十年前,是每个人内心的隐秘的呼喊,但不能说出口。

“你给我稳住后方”的指令,女人也听了好多年。出于与男人一样的“群羊”一直的温顺性,出于对失去安全感的惧怕。

除了“群”性,人的家庭与个体的教养也不同。有人吃生猛海鲜“有滋有味”,有人听音乐“三月不识肉味”。他得意的“圆滑”与她信仰的“坚守”不同,她在留与走、决绝与优柔中纠结扭曲的已经够长久。

“所有高尚的原则只不过是弱者借以支撑自己的拐杖”。理想对她就是“拐杖”,她仅有的是“梦想”,这对别人来说也许是虚妄的、无用的,对她来说,是呼吸视听的必须,是粮食。因为她是有尊严的。“群羊”在听了“指令”之后,仍受到训斥,遭到鞭打,在“鄙薄冷淡的目光”里了。人毕竟不是羊,人的心会痛,自尊会升扬,个人的命运不同。本来应该是永久的伴侣,“白天不懂夜的黑”的情形如果不断地加重,就会逐渐到达不可调和的地方。

女人走异域,留异地,开始了“在海滩上种花儿”的流年岁月。

但,“异境”中单打独斗的女人开始目睹着釉彩一层层剥落。

这个人称“金山”的地方也许的确有座“金山”,先是压在头上的。

最初的“刀光剑影”的日子,蜗居斗室的年华,斗蟑螂,战小人,确实不是你想要的日子,但我之坚守,不就在这一块澄澈的天空吗?幽暗的路灯下踩着自个儿的影子孑孑独行,茫然。

极端的环境、极大的考验,人才能够认得清自我的缺憾与潜力。首先,一个发展中国家象牙格子中的小资女性视野是比较狭隘的,没见过大的世面,自尊心过强,心理过于敏感。语言的优势不存在,体制不同,过往的经验用不上,连打字的输入法都不一样,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呢?仅有梦想、信念与意志力就够了吗?

但无知者无畏。就像越不会开车的人越觉得练车的经验新鲜有力,不谙世事的理想主义者自有对自己人格的“傲骄”:“不就是两种结果吗?一种能留下,一种大不了打道回府”。反正现在是最坏的时候,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不计成本、不算得失是理想主义者的心理优势:抱着“体验生活”的心态往前走,就会“食苦不觉”。至少,对于一个“个体的人”“无政府主义者”,这里像一片“自由的乐土”。一个人的前半生固然是“闭塞狭隘”,但只要带着拥抱新生活,“世界,我来了!”的态度,不患得不患失,未来是属于积极热情的人儿的。云开日出、苦尽甘来的那一天是有的。

“金山”代表了物质的光芒,而不是精神的辉煌。丧失了族裔土地上“形而上”的职位,就丧失了“知识者”先驱与优越的地位,与“贩夫走卒”为伍,甚至自己也要“引车卖浆”。

林浩,他是这样一个“贩夫”。他身上的质朴、豪爽、忠诚、敦厚,行为中的仗义与情感上的澄澈在他做“官员”或“富商”时,那是一种儒雅大方,站在“金山街”林立的店铺中,朴拙就变成了不足,玉石有瑕,成了一颗“顽石”。

他敬业,事必躬亲,扑下身子干活;他忙乱,语言与市场规则都是他不熟悉的。这里所容纳的鱼龙混杂、蝇营狗苟也少不了多少。

有人说“移民”就是剥去了树木的外皮,将枝干的疤痕完全暴露在外;也有人说“移民”就是揭破疤痕的外皮,将伤处裸露在风尘之外。没有了体制的保护,所有的短处与弱势都暴露出来,如果不自省、不检讨,不分析现实,不调查社会,没有学习的能力,但凭着一股朴拙与蛮力,是难免不跌跤的。教养与非教养,受教育与非教育,传统的民族一向一方面“学而优则仕”,学习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修养。一旦不能“入仕”,那“书”就成了“输”,读书人就成了书呆子、书虫子等等,从来不珍视知识的力量,而将实践看作“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标准大部分情形下是过去的标准,习得的经验,失败了归咎于阶层矛盾、种族歧视、时运不济、命运打击。“林浩”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大的企业是靠运作统筹,一个在“异境”土地上讨生活的人要熟悉当地的法律与法规,任何一个事业都是要强调细节的,单纯勤勉诚实,甚至仗义,那还是农耕社会,至少是小商品社会粗疏、粗粝、粗略、粗率的一套吧。传统的苦耕苦作,或者简单地模仿商业规律,结果不就是“表面上看,营业额一直在上升,一直是盈利的”,可“刨掉广告与活动费用”实际上是不盈利的。因为这是长期的商业行为,而不是短期的习作啊。输赢各半,是正常的规律。要么技术领先,要么服务一流,要么产品短缺。如果没有以上的硬件因素,想要脱颖而出就是非常艰难啊!

为什么这个有教养的女人要被你“包养”?你认为她在大学的工作无足轻重,“挣不了几个钱”,不若你的买卖重要?为什么你认为女人的话不能听,黑道上的人被你认为是朋友?为什么自己的娃就必须娇宠,父亲的幸福不重要,只有封建的小皇帝才这么认为吧。身处高度文明的社会,还是让自己的孩子与他人比财富,靠财富赢得女人的投怀送抱,是一种如此原始的思维!

无论任何社会,男人的自信真的只来自财富、实力、权势,而不来自人格与修养吗?异国恋人互相吸引的因素被忽略了,那就是“精神相惜”。受教育的白鬼子尊重女性的本质是一种表现呢,还是本质呢?他们会尊重女性的爱好、意志、工作,尽管他更尊重自己的独立空间,不能让一个异国情人阻碍了自己进行的脚步,你不能增加他太多的负累,比如你的孩子。除了性别上的优势,疼爱弱者,保护花朵的本能,在趣味上,他有没有尊贵民族的心理优势呢?比如,他有没有说“微凉的气温对人体是最适宜的”,而忽略了东方女孩的体质?

“普通男人”与“文艺女人”之第二个区别是“白天不懂夜的黑”,精神永存与欲望有限是不能相通的。“林浩”与“老狞”都忘记了“鹰有时候飞得比鸡还要低”这个道理。这个陷入困境、孤弱无助的女人,如果不做了你欲望的奴隶,就是一种简单的忘恩负义、不识好歹了吗?人类文明的进步就是教养的力量高于原始的欲望,就好像GDP是硬通货,而“恩格尔系数”(Engel's Coefficient)才是评价贫穷、温饱、小康、富裕社会的标尺吧。就性别关系的层次而言,欲、性、情、爱是分层细致或纠缠勾连,进退难舍与隐秘难言的。在世俗的理念里,就成了一个说下大天来,你是我的妻呀我是你的夫,饮食男女。一个把女人当作自己的“妻”的人固然是最负责任的,较之于“白鬼子”类,但一个把最基本的欲望当作最大需求且视作当然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应该知耻的,就好像一个人无论如何冷暖自知,也不应该满足于吃饱穿暖。在困境中愈是降低了对自己人格要求的人,愈是缺乏冲出命运桎梏的精神力量的。以己推人的男人总是认定女性也是欲望的动物,对自己不满意的原因在于推三阻四地渴盼着更大的那条鱼的出现。心眼太狭的男人等不及女人立住脚跟,患得患失地害怕失去自己的“拥有”,“附属”于自己的这个女人。

两性的第三个区别是把“利与益”放在首位的人眼光会太窄,不去计算多年以后的前途命运。不去问“千里共婵娟”,心心相印、同甘共戚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而是“可是我现在就想把你手儿牵”。不可否认,有距离的情爱不会维持长久,除了亲密的程度与频率,还有双方世界观人生观处世观变化,从而分道扬镳的潜在危险。可小说中夫妻分离的根本原因不在于“距离”,称前妻为“妻”后妻为“妾”的原因在于利益上双方是休戚与共,情感上难舍难分。恰因为“休戚与共”,所以男人帮助女人做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不惜“看够了各种嘴脸”,“受了不少的窝囊气”。男人的“度日如年,度日如年”的孤独深情可鉴。他欣赏这个女人。但欣赏一个人与理解一个人到底差多远?男人说的对,从有形的、可见的目标去看,既然有能力凭借两人的勇气与实力不难达到成功的目标。可能会超过从头来过的标准。但“有形的功利”与无形的、诗性的成功是两回事。两个人表面说的一样,事实上根本不一样,所以再多的纠缠也是鸡同鸭讲。以“功利”“合算”去衡量一起的人不能够遭受损失。所以牺牲愈多,会怨气愈盛,就比如不爱子女的父母均会把孩子叫成“冤家”。男人为什么变得如此鸡毛蒜皮了呢?难道他以前不是鸡毛蒜皮地算得失的吗?他支持你的行为也是在“算得失”,只不过他认为你“玩大了”,要退出共同的游戏而已。又是裸露的疤痕与根系。即使没有女人贸然迁移的激进与决绝,他们的婚姻能走到尽头吗?任何机械的崩溃,螺丝的松动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怨念堆积,孤独中的人坚守的意志就会逐渐崩溃。

男人的怨念在于女人是一个愈行愈远的影子,女人的伤痛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安感。男人尚在顺利的环境里,她遭受的暗枪与明剑他知道吗?从来都没有互相理解与体恤,这“你就是我的夫,我就是你的妻”的男耕女织大戏早晚会有一天演不下去。人性是自私的,人生而孤独的。男人的“妾”已经入室,独行的女人暗自舔着自己的伤痕。不是不能够离开这满是蟑螂的斗室,不是某一个晕黄的灯光的房子不是自己的家,而是“难自弃,难自弃”。

女人与男人的区别之三,她是独立思考的,而他是“随大流”的。女人对自己的一生,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什么能忍,什么不能忍,大体有答案。男人在多年后女儿来到美国后有没有幸运自己的前妻的“先见之明”,有没有把自己与后妻一起生的“娇儿”送出来读书?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一直比这个女人平安、富裕,但他要的是人前的成功,人后的赞誉,他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他想要自己的儿子与自己一样成功,比自己生活得还要好,想到过把他塑造为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自己的主人,而非在乎别人的眼光的独立的现代的人吗?

区别之四:他有自己大个子的外强中干,她有自己小人物的掷地是金。他连篇累牍的话语这样谆谆善诱,苦口婆心,掩不住自己的心中没底。支撑她口干舌燥、理屈词穷的辩解的是咬住青山不放松、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是她的“再也不能这样活”的信念,她行走的拐杖。男人的分析还是立足于现实,较为理性的,基于他从来没有那种一定要冲破命运的羁绊,再活一次的心理,“我也认为机会难得不要有机会不抓,但必是十拿九稳”。

“十拿九稳”是传统古国的思维,李·艾柯卡《自传》中专门论述过“虽然我们的确应该尽力收集相关资料并且尽可能做出准确的预测,但在一些关键的时刻我们必须凭信心做决定。如果决心下得太晚,对的决定也会变成错的”,“在第一线战斗,而不是躲在后方不停地修订战略”,“这个世界瞬息万变,它不会慢吞吞地等你去评估损失,有时你必须去碰运气,然后一边行动一边修正错误”。女人豪气冲天与男人本位主义的审慎,任何事情都要算计得失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从传统古国出来的女人的勇气,竟比男人还要男人。

头顶一柄“悬剑”,脚下随时踩着地雷:身份,是不是遥遥无期?是不是一旦失去了一份工作,工作签证就没了,签证上的日期如定时炸弹的倒时计。女人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意志如坚,其耐力、韧性与决绝不可小觑。从这个角度说,将移民进行到底的人都是强人,以访问学者的身份留下的人都是超人,外轰内炸仍矢志不改的女人应该都是神人。

即使是出生于长江以南,也被称之为“北方人”,有的族群如闽南人、潮汕人就如同犹太民族、印巴民族,身处异地仍然保持自己的凝聚力。可见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异类”的划分与偏见。被打上标签就如被刻上“红字”,需要几倍努力才能够证明自己?

人总是向往“异域风情”“异种生涯”“另一种生命形态”,美其名曰“在路上”,却忘记了风霜刀剑刺骨风寒。而能够在此种情态下情怀不改、信念坚定的小女子,腰杆子需要多么硬,笔头子需要多么锐,擦泪的速度有多么快,行走的脚步有多么迅疾而坚定,是可敬可叹的。

信念就是那个看到了湛蓝的天空的井底之蛙如果跳出了枯井,还愿意回到这个温暖而安全的“深窝”吗?

这“刀光剑影”的日子,蜗居斗室的年华,斗蟑螂,战小人,确实不是你想要的日子,但人之坚守,不就在这一块澄澈的天空吗?幽暗的路灯下踩着自个儿的影子孑孑独行,茫然,但是果断。

有的人的目标就是温饱之后的小康,或清闲度日或瓶满钵足,有的人却离不开精神生活如“夏天的旋律”,所以才会向往、奔赴,或留在有“音乐”的地方。其实,就在你的来路,在你的本土,也是有“音乐”或酷爱“音乐”的人,或创造“音乐”的人的。但你的命运不曾与“音乐”捆绑,绑定的是一个“温饱”或“小康”为天为地的人,所以你一如既往地前行,几度徘徊也没有停下脚步。现在你终于可以一个人躲在斗室中听“音乐”了,这代价高吗?

“事业的路途荆棘丛生,有所寄托却又无可攀缘。”情感上挣脱了枷锁,获得了自由,仍渴盼归属。但这是另一种挣扎图存。遇得到知音,有多少不是“之侣”,弄不好“不是人家玩偶就是人家的用人”,晚娘或者后母的资格也不是那样容易获得的,卓文君“当垆卖酒”已算是非常幸运。单身女人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呢?婚姻状况不明不白,但还要哄着骗着你的人;情感生活中当断不断,但牵着挂着你的人。情到深处时山盟海誓,遇到各自儿女等切身利益就借口失踪的人。婚姻介绍所里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的人,知音者何处?有些男人“孤寒”(吝啬)得要命,却还要摆出救世主的架势。屌丝男到处皆是,凤凰女独守孤寂。

世俗的标准你是待嫁或待价,而灵魂之星高照,还有那一贴贴麻省理工的问候克拉克大学的问候,从来不图功利,从来不求回报。“青山在,人不老”,说的是尚年轻,盼有为的志气还没有完全泯灭吧。我坚守,因为在井底仰望蓝天;我坚守,因为在寒冬相信春天;我坚守,因为我稚嫩的翅膀尚渴望远飞,尚不愿蜕化为肉腿,不愿意摒弃了飞翔的期冀吧。

世界上当有另一类生命存在的方式,是这一个女子生命的追求中重要的动机,所以这异国恋情,是自然天成的,她飞蛾扑火,就像在高速公路上开车要抓住虹霓那“令人心颤”的瞬间,就像无论在何地听到悦耳的琴声,一定要敲响演奏者的房门告诉他这里有一位知音。

尽管她深知这句话的睿智与理性“如果文化背景、地位悬殊太大,一切都是很难预测的”。爱情犹如彩虹,很可能是短暂的。但“真情投入是一次义无反顾的赌注”,她愿赌服输。不赌的人们都赢了吗?也未必。

许多岁月过去了,这笔情债“不思量,最难忘”,代表了峥嵘岁月中对对“异域”“异境”“异人”命运最大的挑战,“我是希瑞”,谁奈我何?

情爱似水,是人类作为生物的血液的自然流动;爱情是升华,恋爱中的人力量与智慧会达及极致。《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将最壁垒森严的英国社会撕开了一个口子,1775年第二版《少年维特之烦恼》题诗:哪一位少年不曾钟情,哪一位少女不善怀春?情爱的规则有二:一是在气质上越是两相有异,就越具有吸引力;二是在精神上越是投契,就越是难舍。皮特与“芯”的情爱当属此类。

东方小资产阶级知识女性隐秘的内心深处,关于欲、性、情、爱的审美标范是否都是一个“佐罗”式金发碧眼的“王子”呢?由于中国文学传统的断裂,中国现代文化直接承继了“西洋”传统,欧美男性知识分子成为“启蒙者”。即使在《走出非洲》中也在让那个伊顿公学剑桥毕业的丹尼斯成为女主人公的导师。所以,恋父情结严重的中国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将课本、电影与小说当作范本,寻找的梦中情人为温文尔雅的白人知识分子,是理所当然的。她们忽略了东方男性的追求拥有与西方男性追求自由的区别。不能说对方不是认真的,在这一个时期,对方就是在认认真真地恋爱。只要不忙,他就按时给你写信,你可以去他的办公室,他可以接你上下班。但,在这个漂移的时代,自由的国度,来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非常容易,谁还会把枷锁自动地套在自己头上呢?在这个国度里盼爱情生根结果,应该与海滩上种树、水里头种花是一样的道理。

爱做梦的女子一向是“抱着体验生活”的心态经历人生的,朗月当空、月下相拥的日子自会记得,星空漫天、穿越城市的行走如诗如梦。人生爱一场梦一场,“天空未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白流苏说:“我没有什么故事。你过的是故事,我过的是日子。”头顶悬着一柄命运之剑,如何轻松又如何潇洒?

无论宗教还是族规,均以钢筋铁硬的藩篱规定着种种。但人的身躯,怎能被铁定的规则钉在四方的规矩之中?

爱情如是,创作也是如此。艺术特色,体现在结构上在语言上,“引子”“虹”的海边奇遇是一个舒缓的波浪,唤起沧桑,时空感强烈。

“第一幕”,市长的继任选举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一个展示人物的平台,人物冷眼旁观的“第三者”视角恰好描摹着每一个到场的人物,客观冷静,稍显讽喻,知道这一个人物出场,唤起如情似梦,刺痛了人物历经沧桑后虚无主义的麻木:“几乎忘了,几乎忘了……”看到他熟稔的表演,感念着物是人非,他是因为曾经了自己的沧海,才变得这样圆滑与练达的呢?还是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作一个海,只是把自己当作一条同样的河,蹚来蹚去就像现在走马灯一样的女人一样呢?

如果你害怕失败,那就会不断地丧失机遇,如果你害怕失恋,就忘记了聚散是人生的必然。谁能永远伴在你左右?岂能说同床就不做异梦?何人不是客?那深刻的思念,深深浅浅的影子,你能够永远割舍吗?我们的祖辈或能够割舍,但我们是追逐太阳的人,在教育中被灌输的是理想主义,无论欧洲启蒙主义文学还是马克思主义者的可能性的实现,无论是“人定胜天”,还是“敢把皇帝拉下马”,都是我们的挣破命运缰绳的助力,是我们飞翔的翅膀。

你的“代价”不高,是因为你的后代可以听“音乐”了,你历经了如此多的磨难,仍然是“青山在,人不老”。以历史眼光来看,不看一时一事,如何代价,何其有偿,或许不在于获得诺贝尔或奥斯卡什么奖,但后人或许能在任其自由创造的天空中施展与实现绚丽多彩的宏愿!

参考文献

[1]宋晓英:《精神追寻与生存突围》,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年版。

[2]吕周聚《:生存困境中的人性展现》,载《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9年第6期。

[3]吕红:《美国情人》,中国华侨出版社2006年版。

[4]吕红:《女人的白宫》,花城出版社2005年版。

(宋晓英:济南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