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农场旧址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但这个地方本身风景不赖。漫步在一条碎石小路上,周围时不时可以看到一汪湖水,令人心醉。几座小土丘上长满了荒草,显然这里曾经是地基或者墙根。一两棵苍天古树拔地而起,显然它们一直受到当地人的礼遇,才出落得如此气势不凡,令远处低矮的桦树和云杉相形见绌。饱经沧桑的树干常常令游人忍不住上前爱惜轻抚。这几棵地位尊崇的古树赫然屹立在一片小树林中,仿佛代表着远去的古老时光向海尔卡和阿尔维德致以崇高的问候。只不过,两位游人正沉浸在幽会的甜蜜中,并没有把这样的问候放在心上。

一座年代久远、摇摇欲坠的干草棚坐落在土丘的山脚下,旁边的草地上生长着几株风铃草和紫色的锦葵,还有一些血红色的苜蓿草正蓓蕾初放。如果没有干草棚的存在,这些野花是无法在丛林里生存下来的。海尔卡俯下身来,勘察着小土坡上的花花草草。

“这里的野草莓还没有熟呢!”

“嗯,不过地里的黑麦都还没扬花呢[1]。”

“嗯,那倒是。”

“我今天早上去看了,至少五分之一的麦穗还有些发暗。”

既然已经找了借口一起出来,他们必须说点什么,打发时间。

两人开始往回走。阿尔维德一直看着海尔卡,他又一次想起了上次两人在城里见面时的那段美好时光。如今他们漫步在芳草萋萋、人迹罕至的林间小径,良辰、美景、佳人俱在,令人别无所求。为了跟上他的脚步,她特意把步子迈得很大。在丛林的庇护下,他们可以任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受人拘束。贸然闯进这片二人世界的,只有不时掠过天际的捕蝇鸟。路边的草丛里零星点缀着几株白屈菜[2]和金凤花。

前面的路越来越窄,最后成了一条芳草萋萋的羊肠小径。只有看着林子的出口,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海尔卡左手挽着阿尔维德的胳膊,走着走着,她突然僵住了,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等阿尔维德停下脚步,她调皮地笑了,笑声如银铃般甜美,显然刚才那副样子是故意逗他的。她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吻。他们一起看过她家的旧址,现在正准备打道回府,两人的关系再也不是从前那样了。阿尔维德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紧紧地抱进怀里。松手后,他深情地望着海尔卡,就像当初合奏之后她在图书馆里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一样。

“你爱我吗?”

“我怎么能抗拒对你的爱?”——说着,她几乎喜极而泣……

紧接着,她被草丛间一株不起眼的婆婆纳[3]分散了注意力,这朵花就像蝴蝶的翅膀,又像一只眼睛,盯着她和阿尔维德刚才的举动。

两人继续向南前行,他们穿过一道门,便出了林子,进入田间。目之所及处有许多农场,它们或远或近。前方的天空呈现出一抹铅灰色,他们可以感觉到身后的林子已被金色的晚霞笼罩。天上还没有月亮的影子。

两人分别走在路的两边,他们的鞋子踩在硬黏土上铿铿作响,越往前走,路边的野花越多。阿尔维德走的那块地方有道裂口,旁边的白杨树已抽出嫩绿的新芽,芽很小,叶子却出奇地大。一大片盛放的婆婆纳中点缀着几棵紫蘩蒌[4]、绣线菊、车叶草和风铃草,还有一两棵蓟[5]含苞待放——这是万紫千红的斜坡上最娇嫩的植物:它的花呈紫色,叶子的正面呈深绿色,背面几乎呈白色,碾碎草茎,可以看到里面流出白色的浓浆。路的另一边是一片玉米田,沉甸甸的玉米穗刚刚发育完全。路边还有些盛放的峨参,玉米秆下盖着毛绒绒的种球。

行走在田间小路上,海尔卡的步伐和之前大不相同,阿尔维德默默看着,想起两人在首都的派对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踩在拼木地板上款款而行、步步生莲、惊为天人。此时此刻,她没有心情主动挑起话头,自打两人在林子里拥吻之后,她一直自顾自地走着,轻轻哼着歌,不时跟着脚步的节拍挥舞着手中的帽子。阿尔维德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会热切地回应,但她的心思显然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也正是这个时候,划桨人在湖心看见了他们,只不过个中的前因后果,他便不得而知了。

[1]水稻、小麦、高粱等作物开花时,柱头伸出,花粉飞散,称扬花。

[2]罂粟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又称地黄连、断肠草等。

[3]草本植物,花多为蓝色。

[4]樱草科的一年生草本植物。

[5]蓟,多年生草本,叶有刺,花呈紫色、白色或黄色,为苏格兰的民族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