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这个礼拜天,梅泰莱-桑特拉度日如年。到了晚上,农场主终于来了,这一次,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桑特拉彼时还在里屋,听到脚步声后,她赶紧跑到走廊,看到农场主后,她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两眼直视着他。她跟他握了握手,犹豫了片刻,然后将他带进了卧室。
于是两个人开始偷情——到了周一拂晓,旭日初升之时,农场主在梅泰莱家的里屋酣睡着,身上还穿着衬衫,脚上还穿着袜子。桑特拉还睡在昨晚睡的那间开放式厨房里,跟昨晚这个时候一样,她醒了。好在夜里孩子们总算睡着了。傍晚的时候,当农场主和她嬉闹着追打到外面的走廊上,冷不防将她抓住时,最小的孩子吓得尖叫了起来。在平静的小村庄里,一般不会有人做出这么激烈的反应,除非看到别人打架。
桑特拉一动不动地躺在厨房里,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在等待中,她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又或者,她在思量自己目前的处境。这一切就像一场梦,它来得那么突然、那么猛烈。相比之下,远在千里之外的梅泰莱,以及睡在卧室里的老爷,都显得那么地无关紧要。桑特拉感觉到内心深处涌上一阵沉重的倦意,同时又有一股力量突然爆发了出来。这种感觉就像多年累积的重担突然卸掉了一样,她一时间难以适应,不胜惶恐,却又兴奋至极。桑特拉觉得她的生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就连回到昨天的状态也不可能。她觉得从今往后,丈夫再也不会走进她的生活了。虽然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也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生活,只是麻木不仁地待在这个家里——不对,他其实连家也不怎么回。既然他这么喜欢待在外面,就让他待在外面好了。家里没有他待的地方。家里只有我和……
桑特拉知道自己在想象着某件事情,每当她直面自己的想法时,内心莫名的兴奋就开始潜滋暗长。事情不能再这样发展下去了,除非他留在这里——在桑特拉心里,他已经不再是“老爷”了。但即便如此,一想到天就快亮了,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天一亮,老爷就要回去了,农场里的活儿需要他帮忙,家里的亲人也挂念着他——噢,他还提出要让她的长女过去帮忙拾穗——中午还得留在他家吃那可恶的女人做的饭……噢,这可不行——我得想办法争取自己应得的,然后紧紧地抓着它不放……
桑特拉猛地站起身来,从壁橱——确切地说是尤卡的壁橱里拿出一张卖契,这是她家佃耕地的卖契。里面的内容写满了一张纸,她不得不把这张纸完全展开,才能看到所有的收据。纸上写道:“上述买价中的一百马克……一百五十马克(已付清)……”最后一行是签名和一张手写的收据,字迹非常清晰:“上述买价中的五百马克已收到,谢谢……”
桑特拉将卖契沿着原来的折痕折好,但她这次没有把它放回壁橱,也就是尤卡的壁橱,而是塞进了自己的衬衫。藏好卖契之后,她走出客厅,穿过走廊,进入门廊,站在那里看着外面的景色。眼前的景象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卖契的尺寸太大,放在胸前有点藏不住。这张纸比昨天农场主给的那两百马克大多了,但桑特拉还是把它勉强塞了进去。门廊外,阳光透过空气中些微的潮气倾泻下来。奶牛和小牛犊依然趴在院子里熟睡。现在还是凌晨,但新的一天已经来临。这个时候路上不会有行人出没,至少暂时不会。
农场主注意到桑特拉胸前藏了东西——他很快猜到了那是什么。桑特拉碰他时,他刚睡醒,脑子里还有些微的醉意,但一看到她胸前的东西,他就完全清醒了。现在还是凌晨时分,不算晚。
“我要不要再给你写个五百马克的收据?”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上次有必要给这么多吗?”她柔声细语地跟他咬耳朵。
“我该走了。”
“别这么快走,我在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你能的,我又不是不回来。”
“今晚就过来吧,要不然我真的待不住了。你让我这一整天怎么过?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晨光熹微,农场主已经能看清眼前这个大骨架少妇的倦容。他坐起身来,先后把右脚和左脚抬起,小心翼翼地越过她的身体放到了地上。
“壁橱后面还有些麦芽酒。”桑特拉说。
农场主摸索着抓起了杯子,贪婪地灌了几口麦芽酒。他换了口气,又灌了几口酒,便拍拍袖子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