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北方没有真正的夏夜。紫罗兰色的沉沉暮霭中，大自然奏响的轻柔乐章还未画上短暂的休止符，清晨的小提琴就激情澎湃地奏响了第一曲高昂而清晰的旋律，其他的乐器随即跟进。受此感染，云雀纷纷冲上云霄，成百上千只黄莺齐声啁啾，歌声震天，感觉它们就像是在用生命歌唱——但这些小不点还不及拇指大小……

这里的夏天没有黑夜，那些世代生活在北方的生灵，无论是鸟兽还是人类，都不需要多少睡眠。当叙耶迈基-亚尔马里把折腾了一夜的马送回奥利拉家时，这匹马根本就不趴下来休息，而是一个劲地吃着牧草。它不时抬起头来看看四周，打打响鼻。当亚尔马里把笼头挂回原来那棵杜松树枝上时，女佣埃米那张松弛的脸立刻出现在面包房窗口——她显然是来看笑话的……不过这也可能是亚尔马里多想了，毕竟北方人在夏天都不怎么睡的。

海尔卡走下偏房的台阶，阿尔维德跟在后面。

从医生家回来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那个刚出生的宝宝多可爱、多干净呀。”海尔卡带着娇嗔而空灵的声音说道。

“嗯，她的母亲也是。”阿尔维德回应道，“没想到一个女人在那种时候也可以很美。当然，那个佃农的妻子本来就长得漂亮，不过你注意到了吗，当她看着孩子时，苍白的脸上立刻焕发出喜悦的神采，这种喜悦是崇高而纯洁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比纯洁的母爱更美。这份爱在孩子安全降生时总是表露无遗，在孩子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时也是如此。我曾经好几次看到过这样的年轻妈妈，她的双眼、皮肤乃至全身散发出一种少女般天真无邪的美。”

“那她老公就更有福气了。”海尔卡带着甜美而亲昵的语气说道。

这就是他们从医生家回来的路上说过的话。

到家后，海尔卡匆匆地进了屋，阿尔维德跟在后面，又一次欣赏着她的步态。只见海尔卡一声不响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在里面待了一阵子。阿尔维德确信她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她果真回到了他的身边，举手投足之间无不表现出满腔的热忱，感觉像是要把他看穿。

这天凌晨，两个人都睡得很浅，最先醒来的是阿尔维德。他似乎一直在做梦——又或者说，他一直在清醒地观察着眼前的幻象。在幻境中，太阳照耀着地球；地球上有一个把犁人和一个播种者，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地球表面呈肤色，上面隆起的山峰和凹陷的低谷让他想起了女人的胴体……

刺眼的阳光照耀着阿尔维德的脸，臂弯里睡着他深爱的美丽姑娘，她全身放松着，毫无戒备地躺着，似乎只有这一刻，她才完全属于他。他轻轻地拂去她鬓角的一绺棕发，长久地轻吻着那张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面庞。

姑娘睁开眼凝视着他，凝视着这个属于自己的男人。她带着蒙眬的睡眼懒洋洋地问道：

“我有你昨晚提到的那个年轻妈妈那么美吗？”

阿尔维德没有用言语回答她。

“看哪，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多么美好。但是用不了多久，新的一周就要开始了，人们又要焦头烂额地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繁忙的景象也自有它的美。”

“嗯，也是。不过最美的地方莫过于庄严的地方。看看这座老宅吧，它的气氛多么威严，这种气场是漫长的时光中慢慢形成的，跟今天住在里面的人毫无关系。对我来说，这间古老的洞房就像神殿一样，我不想因为一些凡俗的念头和话语而搅扰了这里的气氛。我觉得我们该出去了——差不多要开始干农活了，我得做好准备。我觉得我得在农场里的人醒来之前离开这里。”

“我跟你去。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直到永远……噢，我该怎么承受这样的情感——我一时想不起该用什么词形容它。我只知道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它有关。”

“我们先走吧。让我们给这两个美好的夜晚落下圆满的帷幕。终有一天，当我们回到这些房间时，这里将是我们充满回忆的地方，它不会让我们想起任何繁杂的琐事。如果我们必须为琐事而烦忧，那就去其他的地方把它们一并解决吧！”

两个人离开了房间，他们在夏日的清晨相伴而行，步履轻快地踏上了阳光明媚的乡野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