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萨洛宁和波拉迈基、海诺宁一行人去了科特萨尼的农场给医生打电话。托他们的福,农场里的人一夜的美梦都被打破了,第二天早上还得强打着精神制作干草。诺基亚自从杀了人以后,整个人处在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当中,现在也是如此。波拉迈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旁边,时不时看他一眼,眼神里除了敬仰,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就连这个个性最单纯的小伙子都隐隐感觉到他最铁的哥们儿有些令人恐惧了——他两眼放光,语无伦次,时不时就心血来潮地哼几句歌,声音即使压得再低,也给人一种压迫感。
“如果我失手杀了人,那我自认倒霉——我怀疑我老家那条诺基亚河到底有没有经过神的庇佑,我妈第一次给我这个窝囊废洗澡就是在那条河里——但是你也看到了,马蒂[1],整件事情是他自己挑起来的,是他的错,不是我的错……而且那该死的工头还不让我找医生;他以为他是谁啊,就一个缺了胳膊的浑蛋……医生会来的,他会把那家伙的伤处理好的……‘噢,亲爱的母亲,你辛辛苦苦把我生了下来……’”
接着上面的歌词,他声情并茂地唱道:“……让我变成了这个世界的奴隶,让我受苦受穷……”唱到情深处,他免不了要嘶吼两句:“马蒂,你以前见过有人像梅泰莱那样被捅了一刀然后直接倒地的吗?”
“没,不过我倒是在一个叫做瓦蒂塞特的地方见过一个农夫,他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他就把那个人给捅了——好在那人只伤到左臂,不过上面还是划了道长长的口子,那血使劲地飙,根本止不住,弄得他脸色白得就像纸一样。医生说他要是再晚来十分钟,那个人就没命了。那个瓦蒂塞特的农夫脾气很暴躁,我记得有一次——”
“去你的瓦蒂塞特,拉蒂塞特——我们现在要去把科特萨尼那个家伙的农场闹翻天。嘿,有人吗?有人在家吗?你们家里来了几个杀人魔(这句话后来也被当做供词呈上了法庭,区警察局长对此高度重视)!”
老农夫科特萨尼是个很保守的人,他个子很矮,形容枯槁,生着鹰钩鼻,分头总是梳得很整齐。虽然教堂离家里很远,但他每个礼拜日都会去一次,老伴也是一样。一家人的宁静很少被打破,就连白天也是一样。由于种种原因,他们日复一日地持续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只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无论是瑞年还是凶年,无论是丰收还是歉收,他们都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即使有些事情看起来并不合理,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也会让他们觉得这就是上帝的安排。“我可不想让杀人犯弄脏了自家地板。”农夫试图赶跑硬闯进来的人。他虽然年老体衰,但还是有强硬的时候。他自己就从来不去打扰别人的生活。
“噢,不管你怎么说,我们都是要进去的,这点你尽管放心。我们要打电话,然后借一匹马去找医生。”诺基亚说着,试图把老农夫推开,强行冲过去,但老头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不放,由于用力过度,他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里透出老年人特有的沙哑:
“我说了——不准——进——就是——不准——进,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然后——站在——外面——等着。”
奇怪的是,萨洛宁竟然真的被他截住了,无法上前一步,其他人穿着靴子站在门口观望着。
“但是你不清楚状况,我们那边真的有人需要看医生——他把我惹急了,我一时冲动,捅了他一刀——但是我他妈一定要给他找个医生,不管走多远,就算把整个芬兰都走个遍我也要去找……”
“不要骂脏话,屋里还有个老太太在睡觉呢。”
“很抱歉!”诺基亚在波拉迈基眼里一直是个神奇的人,现在更是如此:他站在那里向老头鞠了一个躬,郑重其事地道起歉来:“安宁与荣耀永归于女人,我忘了,不好意思。但是你也看到了不是,救人要紧,我们没时间了,快把马借给我。你要是想冲我要钱也可以,我他妈一分都不会少你的,”说着,他开始摸裤兜里的钱包,“但是你最好先去打个电话,看看医生在不在家,你告诉他,只要来一趟,就一定有钱拿。”
“不管怎么样,你先老老实实待这儿,我会进屋打电话的。”
[1]波拉迈基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