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梅泰莱-桑特拉虽然这周六晚上没睡几个小时，但她醒来时依然感到精神焕发，自从做了农场女佣以后，她就再也没睡这么好了。入睡时，她手里依然抓着农场主塞给她的那两张钞票。现在，其中一张掉到了被子上，另一张还攥在手里。就这么把那两百马克的钞票随手一扔，真是奢侈！桑特拉看着这些钱，又看了看窗外阳光灿烂的晨景，想起丈夫昨晚没有回家，这周日他也不会回来了。墙上的挂钟又敲响了，不过这一次，钟面上的数字已经清晰可见。桑特拉起床后，赶紧巡视了一下院子里的奶牛，身上还穿着昨晚洗桑拿时穿的那身衣服。她突然想起孩子们还没醒，幸好他们没看见自己手里的钞票。她想也没想，赶紧把钞票塞进了自己的胸罩里。早上挤奶的时候，钞票咯着胸部，感觉痒痒的，想想就让人愉悦。它们依然皱巴巴地卷在一起，和昨晚攥在手里时没什么分别。

两百马克对于酿酒师来说，着实是一笔很高的薪水。实际上，一百马克就已经很高了。但是另一方面，能得到这么一笔钱，简直就像中了大奖一样令人雀跃。丈夫下一次回来，至少也得等到下周末了，村里那些三姑六婆一定会以为她跟孩子们已经开始缺钱了……天还没有大亮，桑特拉站在门廊后昏暗的屋子里拿出藏在胸前的钞票，将它们抚平，然后按照原来的折痕折好。她把整理好的钞票拿在手里，它们就像神秘的来客一样，必须藏起来，不能让任何人撞见。家里有个铁皮箱是桑特拉专属的财产。那是他父亲亲手打造的——制箱、包铁、上漆全部都由他一个人完成。梅泰莱从来没碰过这只箱子。箱子的一端有个狭窄的隔层，上面盖着盖子，里面存放着最好的亚麻布。隔层的底部盖着一张纸，桑特拉把钞票藏在了纸下。

昨晚拿出来的杯子还放在餐桌上，杯子里剩了点酒——从把手上留下的痕迹来看，昨晚最后一个走的人显然在出门前还站到桌前喝了口酒。桑特拉站在那里，拿起杯子摇了摇，看着麦芽酒在里面晃来晃去。她把杯子凑到面前闻了闻，然后尝了口酒……酒是温热的，喝起来已经不新鲜了，但依然带有熟悉的泥土味。桶子里也存放了些麦芽酒，就摆在床头——农场主临走前还问过她这次酿的酒有没有剩。

折叠床的一角还有被人坐过的痕迹。桑特拉开始着手把它弄平，她扯了扯床单，整理了一下床上的被子，好给自己腾出一块地方躺下来。她琢磨着待会儿或许可以在这间阴凉的屋子里打个盹儿。诚然，丈夫在家的时候，这种事情她想都没有想过——因为这样做感觉太放纵自己了。但桑特拉现在是在独处，或者可以说，她是在独自一人面对内心真正的自我，这样的自我在过去二十四小时时间里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觉醒了，它取代了她原本熟悉的自我，在内心当中占据了主导的位置，这让她多少感到有些害怕。

桑特拉这天早上打扮起来格外精心，她穿上了礼拜日的盛装，心情好得都快哼起歌来了。

等待她的是漫长而刺激的一天。孩子们吃完饭后，纷纷表示要去邻居家玩，桑特拉没有反对，但是孩子们还没走出院门，就被他们的母亲叫住了。桑特拉急急忙忙地赶上前来，声色俱厉却又压低了声音对他们说道：

“你们要是胆敢把家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试试看，小心点。不管别人怎么问你们都不要说，你们给我好好记住。”

孩子们完全蒙了，他们实在想不通母亲为什么突然就翻脸了，她早上明明还好好的——而且可以说是格外地温柔。他们一时也想不明白她所说的“家里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指什么。

最后，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小女孩开口了：“应该是指昨晚三个男的来家里喝酒的事情。”

孩子们站在树林的门口观望着，他们看见母亲在用嘘声把牛轰走，似乎连动物在她身边都让她感到厌烦，她的秘密在动物面前都要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