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三个致命错误

1.三个致命错误

快速认知最为常见和重要的形式,可能非我们对他人进行的判断和形成的印象莫属了。只要是在醒着且身边有人的情况下,我们总是会不断对别人的想法和感受产生种种预见和推断。当有人说“我爱你”时,我们会盯着对方的眼睛来判断此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初遇某人时,我们会对细微的信号留心观察。这样一来,即使此人对我们谈话的方式是正常或友善的,我们或许也会在事后嘟囔:“我觉得他不怎么喜欢我”,或是“我觉得她不是很开心”。我们喜欢对面部表情难以捉摸的细微差别进行分解和剖析。如果你看到我咧着嘴大笑且眼睛闪闪发亮,你就会认为我觉得什么东西很逗。但如果你看到我边点头边绷紧嘴角露出夸张的笑容的话,你就会认为我被奚落了,正在用讽刺的方式回应。如果我在与某人眼神交会后朝对方微微一笑,然后向下看并移开目光,你会觉得我正在调情。如果我在说完话后迅速地一笑,然后点点头或歪歪头,那么你可能会推断,我刚才说了些有点刺耳的话,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你并不需要在听到我说的全部内容后才下结论,你只要进行瞬间决断,一切便如探囊取物了。如果你靠近一个坐在地上玩耍的小女孩,然后做出一些让她有点费解的行为——比如用手捧住她的手,那么她会立即抬头看着你的眼睛。为什么呢?因为她需要为你的行为找一个解释,而小女孩知道,她能从你的脸上找到答案。这种推断他人意图的行为,是薄片分析法的一个典型例子。我们为了读懂他人的心思而捕捉细微且短暂的提示信号,如此本能、自然,让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松上手的直觉行为,恐怕仅此一种了吧。然而,在1999年2月4日凌晨的几个小时中,那4名沿着惠勒大街夜巡的警察却在如此基础性的任务上出现了失误,因为他们没能读懂迪亚洛的心思。

先看到迪亚洛的是肖恩·卡罗尔,他问车里的同伴:“那个家伙在那里干吗呢?”原来,迪亚洛只是想透透气。可当时的卡罗尔却认定了此人看上去很可疑,这是第一处错误。接着,警察将车倒了回去,迪亚洛还是站在原地没挪位置。卡罗尔事后说,这个举动让他“大吃了一惊”:这个人可真够恬不知耻的,看到警察居然还不逃跑。迪亚洛并非恬不知耻,他只是感到好奇罢了。这是第二处错误。接下来,卡罗尔和麦克迈伦朝台阶上的迪亚洛走去,看到他稍微一侧身,做了个掏口袋的动作。在那一瞬间,两人在心中认定:这是个危险人物。但迪亚洛并不危险,相反还被警察吓得惊恐失措。这是第三处错误。在通常情况下,在短时间内分辨出一个人是否形迹可疑,是厚颜无耻还是好奇心切并非难事,判断一个人是危险分子还是胆怯之人更是易如反掌,每个在城市街道走过夜路的人都时常需要在瞬间做出这种计算分析。然而不知为什么,这些警察却在那一夜遗失了这种人类最为基本的能力,这又是为何呢?

其实,这种错误并不少见。误读他人心思的事情时有发生,这些是造成无数政治分歧和误解伤害的罪魁祸首。然而,由于这些洞悉他人心思的失误是如此短暂和难以捉摸,我们并不知道该对这些错误做何理解。举例来说,在枪击迪亚洛一案过后的数周到数月时间里,随着事件陆续被媒体曝光,人们对事件经过的说法在两种极端的声音之间摇摆不定。有人说这只是一场不幸的灾难,是由于警察们时而需要在不确定条件下做出生死抉择而产生的副产品,是不可避免的。这是审理迪亚洛一案的陪审团做出的结论,博斯、卡罗尔、麦克迈伦和墨菲4人全被免除了谋杀罪名。而另一种声音则将这一事件视为一桩再明显不过的种族歧视案件,纽约市的抗议和游行活动因而此起彼伏,迪亚洛被奉为烈士,惠勒大街也易名为阿马杜·迪亚洛大街。布鲁斯·斯普林斯汀(Bruce Springsteen)为纪念迪亚洛创作并演唱了一首名叫《41枪》(“41 Shots”)的歌曲。他在副歌部分写道:“只因身在美国,你就遭受了死亡的劫难。”

然而,以上这两种解释都不尽如人意。并没有证据表明,迪亚洛案中的4名警察都是恶棍、种族歧视者,或是在故意找碴儿。把枪击事件简单称为一场意外也委实欠妥,因为这毕竟称不上警察例行的惩戒行为。自从将一个站在自家门口透气的男子视为犯罪嫌疑人的那一刻起,这些警察做出了一连串错误的判断,犯下了不容小觑的失误。

换句话说,迪亚洛被击一案落入了灰色地带,在“故意杀人”和“意外事件”之间徘徊。心智解读的失误有时就是这样,这些失误并不总像其他的快速认知失误那样显而易见,而是既复杂难懂又不易察觉的,并且发生频率高得出人意料。在惠勒大街上演的这场悲剧便是一个强有力的例证,它告诉我们心智解读运作的方式,也向我们展示了心智解读失误可能会导致的难以挽回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