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音乐界的变革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古典音乐界都是白人男性的天下,这种局面在古典音乐的发祥地欧洲尤甚。人们认为,女性在演奏能力上与男性无法同日而语,她们不具备一些曲目所要求的力量、感情或韧性。女性的嘴唇与男性不同,肺部不够强壮,手也没有男性的大。这些因素看起来并不像是偏见,而更似事实,因为当指挥家、音乐总监和音乐大师举办试奏会时,男性的演奏好像总是要比女性的听上去更胜一筹。没有人留心过试奏会的举办方式,因为大家都坚信,音乐家之所以为音乐家,原因之一就是他们无论在任何条件下,都能立即对乐曲演奏的水准给予客观而公正的评判。著名管弦乐团的试奏有时会在指挥家的更衣室里进行,适逢指挥家巡演期间,也会被搬到其酒店房间里进行。参加者的表演时间为2~10分钟不等。而时间的长短又有什么意义呢?音乐就是音乐。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雷纳·库赫尔(Rainer Kuchl)说过,他就算闭上眼睛,也能立即辨别出小提琴手的性别。他相信,女性演奏小提琴时的阴柔和细腻是逃不过受过训练的耳朵的。
然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古典音乐界经历了一次巨变。在美国,管弦乐手自发组织了团体,他们形成了联合会,争取公正的合约和健康福利,要求对肆意裁员现象采取适当的阻止措施,并由此推动了雇佣行为的公平性。许多乐手都认为指挥家滥用职权、个人偏见严重,他们希望试奏程序能够正规化,也就是说,不再让指挥家在用人问题上一手遮天,而是建立试奏评审委员会。在一些地区,规范条例明令禁止评委在试奏过程中交头接耳,以免一人之见影响他人。乐手不报姓名,而是按照序号排好顺序。在评委和试奏者之间有一块幕布,如果在表演过程中试奏者发出了清嗓子或任何透露身份的声音——如果脚穿高跟鞋的试奏者踏在了地板上没有铺设地毯的地方,那么此人就会被带出去重新换号。随着这些新规定在全美范围内逐渐生效,令人吃惊的现象发生了:管弦乐团里出现了受聘的女性。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随着幕后试奏方式的普及,美国顶尖管弦乐团中的女性成员数已经增加了5倍。曾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领导了倡导歌剧院实现幕后试奏运动的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大号乐手赫布·韦克斯勒布拉特(Herb Weksleblatt)回忆说:“第一次施行新的试奏政策时,我们正好要招募4位小提琴手入团。谁料,所有的胜出者都是女性,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在那之前,我们整个管弦乐团里总共可能才有3位女性。我记得宣布4名获胜者均为女性时,一个男同事简直对我暴跳如雷,他告诉我,‘你会以把女人带进这个乐团的浑蛋之名遗臭万年的’。”
古典音乐界的人们意识到,以前施行的试奏法所产生的并非纯粹而权威的第一印象,此体制有着致命的缺陷。一位积攒了多次试奏经验的音乐家说:“有些人的演奏看上去要比实际的好,因为他们从外表看来既姿势端正又从容自信。有的人的演奏虽然看上去很糟糕,但实际上却很动听。有的人的演奏虽然看似很吃力,但是用耳朵却一点也听不出费劲的感觉。眼见和耳闻的东西之间总是存在着一定的偏差。试奏的过程在乐手一露面的瞬间就开始了,仅仅看到乐手拿着乐器走出来的样子,人们的心里就会嘀咕:这个乡巴佬是谁啊?又或者:这个人以为自己是老几啊?”
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首席法国号手朱莉·兰兹曼(Julie Landsman)表示,自己会因观察乐手嘴巴的位置而分心:“如果乐手的乐器吹口在一个与众不同的位置,你可能马上会想,老天呀!这怎么行得通呢?但是每个乐手都有其独特的吹奏方式,有的法国号乐手用的乐器是铜制的,有的则是镍黄铜的,你能从每个人使用的法国号上得到一些信息,比如乐手来自哪座城市,师从哪位老师,习于哪所学校。这些门第方面的信息是会影响你对乐手的看法的。我参加过不设幕布遮挡的试奏,我能向你保证我的判断受到了偏见的影响,我在倾听试奏时使用的是双眼,而一个人的双眼是无法不影响其评判的。聆听的唯一真谛,就是用双耳和心灵去感受。”
华盛顿特区的美国国家交响乐团聘请了西尔维娅·阿利梅纳(Sylvia Alimena)担任法国号手。如果没有幕后试奏这一方式的出现,她还会被选中吗?当然不会了。和长号一样,法国号是一种属于“男人”的乐器。何况,阿利梅纳是个只有5英尺高的娇小女子。实际上,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正如另一位优秀的号手所说:“西尔维娅能把一幢房子吹倒。”但如果你在听她演奏前看了她本人的样子,恐怕就听不出她的力量了,因为你的双眼所见会与双耳所闻的东西背道而驰。要想对西尔维娅·阿利梅纳做出一个公正的瞬间评判,除了让她在幕后演奏,我们别无他法。2